赵昊一脚踩进雾里,脚底像是踏进了冰水混合的泥潭,湿冷直往上窜。他没停,反而往前迈得更稳,肩膀一沉,把身后两人往前带了半步。
“跟紧点。”他声音压着,不高不低,“别看两边,也别应声。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专挑心软的下手。”
唐果立马拽紧花千骨的手腕,指节都泛白了:“姐姐只准听我!我现在要开始背《网络用语大全》了啊——‘你是我的神’‘笑死我了’‘家人们谁懂啊’……”
她一边念一边抖肩膀,故意把语气弄得又浮夸又熟稔,像是直播间冲榜时的撒娇模式全开。
花千骨被她晃得微微偏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手指悄悄回握了一下。
赵昊眼角瞥见这一幕,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知道,只要手没松,人就没丢。
可就在这时候,眼前的雾忽然变了。
不再是灰白流动的水汽,而是猛地一凝,像被人按下暂停键的投影仪,下一秒,画面刷地亮起。
青石板路铺开,两侧是雕花木檐的屋舍,挂着褪色布帘,风一吹,帘角翻飞,隐约能听见孩童嬉闹声、锅铲翻炒声,还有谁家阿婆在骂鸡。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村清晨。
可赵昊瞳孔一缩。
不对劲。
太对劲了。
这场景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这不是花千骨的记忆碎片?上一秒还在谷口喝茶,下一秒直接被塞进人家童年老家?
他刚想开口提醒,眼角余光却扫到唐果。
她正盯着左边一间屋子发愣,眉头皱成一团,嘴里嘀咕:“这……这不是我上次直播翻车那天住的民宿吗?”
赵昊心头一震。
幻境开始篡改记忆了。
他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清脆响亮。火辣辣的疼感瞬间炸开,脑子清明了一瞬。
“别信你看到的!”他吼出声,“所有人闭眼!现在!立刻!”
唐果条件反射般闭上眼,手还死死抓着花千骨。
花千骨却没动。
她盯着那扇半开的木门,眼神一点点失焦。
“那是……我的房间?”她喃喃道,“墙上有裂痕……娘亲说,等天晴了要糊纸……”
赵昊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意识被钩住了。
他一把扑过去,胳膊横挡在她眼前:“醒醒!那是假的!你现在在跟我去学院的路上!明天还要签入职合同!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花千骨猛地一颤,睫毛剧烈抖动,像是从深水里被人猛地拽出来。
可还没等她完全清醒,四周的声音突然变了。
笑声没了,锅铲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人声,夹杂怒骂。
“妖女!滚出来!”
“克死爹娘还不算,还想烧了全村?”
“天生不祥,留不得!”
木门被踹开,一群模糊身影围在外头,举着火把、锄头、扁担,脸全都看不清,像被一层毛玻璃罩着,可那股恨意,实实在在砸了过来。
花千骨脸色煞白,整个人往后退,却被赵昊死死拦住。
“别看!那是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现在有名字,有朋友,有人护着你!不是一个人!”
“可是……他们都讨厌我……”花千骨声音发抖,眼眶红了。
她说着说着,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赵昊跟着单膝落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差点把她勒喘不过气:“听着!你现在是我妹!唐果是你姐!我们仨组个家庭群,天天发红包抢!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带全院学生上门怼到他们道歉!”
唐果也扑通一声跪在另一边,两只手捧住花千骨的脸,强迫她对视:“姐姐!你说过要吵架的!现在呢?你要是敢晕过去,我立刻注册新号,Id就叫‘坟头蹦迪小能手’,天天给你放《学猫叫》加《恋爱循环》混音版!音量拉满!永夜不停!”
花千骨呼吸一滞,眼泪啪嗒砸在唐果手背上。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哽咽着说。
“我就这样!”唐果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可嘴上一点不饶人,“你还想不想吃我做的草莓奶盖?还想不想听我喊你姐姐?想就给我撑住!不准睡!不准倒!不准装失忆!你要是敢走,我追到阴间也给你直播三小时土味情话!”
赵昊听着听着,差点笑出声,硬生生憋回去,转头咬了下舌尖,借着痛感稳住神志。
他发现不对。
这幻境不只是重现记忆,它在“养”情绪——孤独、恐惧、自我否定,像养猪一样把负面情感喂大,然后一口吞掉宿主。
必须打断循环。
他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四周。
那些村民还在骂,火把还在烧,可他们的动作卡顿得像老电视信号不良,一帧一帧地闪。
有破绽。
他闭眼,意念一动——
【系统,真实之眼,开!】
视界角落,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闪过。
刹那间,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撕开了一层滤镜。
村子没了,火把没了,连地面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底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脉络,像血管一样蠕动。
这是阵法。
而且是活的。
赵昊心头一跳,正想再看仔细,脑袋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电钻在他太阳穴上打洞。
他闷哼一声,差点栽倒。
他强撑着睁开眼,一把抓住唐果手腕:“听着,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照做,别问为什么。等会我数三二一,你立刻喊花千骨的名字,越大声越好,喊到她答应为止。”
唐果红着眼点头:“行!”
“还有,”赵昊喘了口气,“别哭。你一哭我就心软,心一软就想带你们跑路,任务就废了。”
“那你别看我。”唐果吸了下鼻子,“我丑哭的时候连自己都想报警。”
赵昊咧了下嘴,算是笑了。
他转头看向花千骨,她还在发抖,眼神涣散,可嘴唇还在动,像是在重复什么。
他凑近一听——
“家人……可以吵架……可以生气……但不会丢下我……”
赵昊心头一热。
成了。
种子埋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下来:“三——”
幻境猛地一震,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村民的身影拉长变形,地面裂开细缝,渗出暗红色的光。
“二——”
唐果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像是要喊麦。
“一——”
赵昊最后一个音还没落,花千骨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前方。
“爹……”她声音轻得像梦呓,“你背后……有黑影……”
赵昊和唐果同时一愣。
不对。
这不是她的记忆。
这个“爹”,根本没在之前的幻象里出现过。
赵昊猛地意识到——
他们被反向入侵了。
这幻境,不止是困住花千骨这么简单。
它在借她的记忆,窥探他们。
他刚想出声打断,耳边却传来唐果的尖叫。
“姐姐!看你这边!”
花千骨缓缓转头,眼里全是血丝。
她张了张嘴,声音变得极冷:
“你们……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