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把火堆吹得歪了一下，火星子蹦到赵昊裤脚上，他抖了抖腿，没动。
洛璃还在他肩头睡着，呼吸匀得像刚哄完猫。小舞闭着眼，但睫毛时不时颤一下，明显没真睡。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电量百分之三，信号格空着。这破山里连直播都推不了，要是被粉丝知道壕少断联一整天，估计超话都要炸。
“你那法宝，还能用？”小舞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吵醒谁。
“撑着。”赵昊把手机翻过去，“等天亮说不定能捡个信号缝钻进去。”
“你还真打算回去直播？”她睁眼看向他，“就穿这身破卫衣？”
“为什么不？”他笑出声，“标题我都想好了——《主播带两美女荒野求生，结果被现实暴打》。弹幕刷‘羡慕’的，送个火箭我当场许愿让他也来一趟。”
小舞嘴角抽了抽：“你就这点追求？”
“人设不能崩。”他耸肩，“直播间三千铁粉靠我活着呢，我不油，他们就没精神寄托。”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半秒。
不是段子，也不是装疯卖傻，就这么自然说了出来。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像是在点头。
洛璃动了动，没睁眼，只是往他这边又靠了点，仿佛在梦里也不肯松手那点暖意。
小舞盯着火苗看了会儿，忽然问：“你说你不想撒谎……那你有没有一件事，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
赵昊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抬手，把袖口往上捋了点，露出一截手腕内侧的银色纹路，像旧伤疤，又像某种符文。
“以前住出租屋的时候，有天半夜饿醒了，泡面桶底还剩半勺汤。”他说，“我对着那勺汤发誓——以后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超市的辣条买下来，摆在床头当夜灯。”
小舞一怔：“就这？”
“后来真做到了。”他笑了笑，“结果发现，辣条放多了会招蟑螂，而且半夜吃容易反酸水。”
“所以呢？”
“所以我才知道，人想要的从来不是东西本身。”他看着火堆，“而是那种——觉得自己还能再试一次的感觉。”
小舞没说话。
良久，她低声说：“我在森林里长大。第一次被人类抓住时，他们把我关在笼子里，说我是怪物。”
赵昊转头看她。
“我想逃，但我怕。不是怕铁栏，是怕外面。”她声音很轻，“怕跑出去之后，还是没人愿意收留我。”
“后来呢？”
“后来我学会了装人类。”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像人，走路像人，连哭都学着别人的样子。可越是像，越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赵昊没接话，只是伸手拨了下火堆，让焰头窜高了些。
“你知道吗？”他说，“我前公司倒闭那天，去便利店买了包最便宜的烟。不会抽，就叼着，坐在马路牙子上，看行人绕着我走。”
“为什么？”
“因为我穿着西装，但浑身都是泡面味。”他咧嘴一笑，“他们以为我是疯子，其实我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
“你现在知道了？”
“不知道。”他摇头，“但我现在敢走错路了。以前怕跌倒，现在摔了也能笑着爬起来，顺便拍个短视频叫《论社畜的自我修养》。”
小舞终于笑了下。
“你这人……真是怪。”
“怎么怪？”
“明明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却又把每句话都说得像认真想过一万遍。”
赵昊没答，只是抬头望向星空。
银河横贯天际，星星密得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盒亮片。
“小时候我妈总说，天上每颗星都管着地上一个人。”他说，“我就一直在找哪颗是我的。后来发现，最亮那颗老是晃，像是信号不好。”
“那你找到没？”
“找到了。”他指着斜上方一颗微闪的星，“就是它，网速慢，但一直在线。”
小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忽然轻声说：“我想有个家。”
不是感叹，不是抒情，就是一句平平淡淡的陈述。
“不是房子，也不是地契。”她继续说，“是那种……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能推开门说‘我回来了’的地方。”
赵昊看着她侧脸，火光在她眼里跳了跳。
“你要真这么想，”他说，“那就别把自己锁在外面。”
“什么意思？”
“你想回来，就得先承认那里有你的一扇门。”他顿了顿，“而不是站在外面，等别人给你钥匙。”
小舞呼吸微微一滞。
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最后却只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的丝袜。
洛璃在这时候醒了。
她没动，也没睁眼，只是轻轻说了句：“我也想要个地方。”
赵昊偏头看她。
“不是宗门，不是家族，也不是什么宿命。”她声音还带着睡意，“就是一个……能让我不会被指指点点的地方。”
“这要求不过分。”他点头。
洛璃轻轻踹了他一脚。
小舞此时忽然站起身，走到火堆对面坐下，正对着他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她问。
“分什么开？”赵昊皱眉，“这才第几天？任务还没做完呢。”
“我不是说任务。”她盯着他，“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其实早就计划好一切——接近我们，带我们走，全是为了完成某个目标呢？”
赵昊没笑。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坐直了身子。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他说，“你们觉得，今晚这顿烤糊的鱼，值不值得记一辈子？”
两人一愣。
“不值得吧？”他自问自答，“也就勉强下饭。可如果我们仨明天就散了，谁还记得今天谁摔进了水坑，谁偷偷多吃了两根辣条？”
他顿了顿：“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正吃着。”
小舞心头猛地一震。
“我没有剧本。”他说，“我不知道三个月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趟旅程最后通向哪儿。我只知道，现在坐在这儿的人，是我愿意一起啃泡面吃糊鱼的。”
火堆烧到了最后几根枯枝，光晕缩成小小一圈。
洛璃慢慢坐直，靠在他胳膊上，没说话。
小舞望着他，眼神一点点软了下来。
“那……”她轻声问，“如果我们真成了你的‘重要的人’，你会不会哪天突然不要我们了？”
赵昊伸出手，掌心朝上。
“你看星星。”他说，“它们离我们几万光年，可我们抬头就能看见。你说它们会不会突然熄灭？会。可只要它们亮着，就一定照得到我们。”
他握了握拳，再摊开。
“我不保证永远。但我保证——现在这一秒，我在这儿。”
风穿过树林，吹起他的衣角。
洛璃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小舞看着他，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那你可得说话算数。”
“我说话一向算数。”他咧嘴，“不信你问系……咳，问天意。”
他仰头望着星空，忽然说：“咱们来干件傻事吧。”
“什么事？”
“许愿。”他指着北斗，“谁都不准说出口，就在心里默念。然后一起抬手，指向同一颗星——就当是签了个看不见的合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三人抬起手，指尖指向夜空深处。
没有言语，没有仪式，只有星光洒落，静静覆盖这片小小的营地。
赵昊的手还举着，忽然感觉袖口下的银纹又热了一下。
像是回应，又像是提醒。
他没放下手，只是低声说：“这合同，我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