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上的金色莲花封印泛着柔和的光晕,将门后翻涌的黑液彻底隔绝。陈启伸手轻轻触碰门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门体纹丝不动,仿佛与整座山体融为一体。他收回手,目光扫过断崖——方才激战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被冰锥洞穿的岩石还在渗出细密的水珠,被黑液侵蚀的崖壁泛着诡异的青黑,就连那株三人合抱的古松,树冠也被削去了半边,断口处凝结着焦黑的树脂。
“阿哥,这门……真能封得住?”苏离抱着怀中半人高的青铜灯盏,蓝瞳里映着封印的金光,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灯盏表面刻满云雷纹,是方才从靠近青铜门的石缝里抠出来的,灯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却仍有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散出。
“至少能拖一阵子。”陈启低头看向胸口,那枚菱形印记在衣襟下微微发烫,像是有团活物在皮下蠕动。他能感觉到,印记与青铜门的封印之间存在着某种奇异的联系,仿佛在通过血脉传递着警告——门后的东西,仍在疯狂撞击着禁锢。
罗烈将玄铁巨斧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尘土。他左臂的骨折处缠着苏离用兽皮临时缝制的夹板,血渍已经发黑,但独眼里却燃着灼人的光:“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杨少白说的那‘内层封印’,还有这门里的宝贝,总得弄个明白。”他踢了踢脚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这前面,应该就是遗迹的正殿了。”
杨少白倚着一块凸起的岩石缓缓站起身,断臂处裹着的蛇皮绷带渗出淡黄色的药汁。他望着前方被碎石和倒塌梁柱堵塞的洞口,喉结动了动:“当年……四门入滇,第一战……便是在此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久远的沧桑,“摸金的‘寻龙尺’断在这里,搬山的‘镇山锤’碎成七八瓣,卸岭的‘聚宝盆’熔成了废铜,发丘的‘分金印’……至今下落不明。”
陈启心头一凛。四大盗墓门派的传承他早有耳闻,却从未想过会在同一处遗迹中见到如此直观的印证。他握紧腰间的洛阳铲——这是师父传下的摸金法器,铲头的青铜蝉纹在晨光里泛着幽光。
“走。”陈启当先迈步,靴底碾过满地碎石。洞口的碎石堆并不算高,三人合力扒开最上面的断梁,一股混合着腐木、铜锈和陈年血污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前殿的景象,比他们预想的更加震撼。
这是一座足有两三个足球场大小的穹顶石殿,穹顶高达三十余丈,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星图与怪兽浮雕。原本支撑穹顶的十二根蟠龙青铜柱,如今倒塌了大半。最中央那根足有水桶粗的龙柱从中折断,半截柱身斜斜插入地面,断面处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里都嵌着暗褐色的硬痂——仔细看去,竟是凝固的血迹!
“我的天……”苏离倒吸一口凉气,蓝瞳里映着那惨烈的断柱,手中的青铜灯盏差点脱手。她认得这种青铜,是滇南古国特有的“血铜”,需以万人生魂祭炼方能成型,坚硬无比,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陈启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断柱上的裂痕。那些血痂已经完全碳化,却仍能看出粘稠的质感。他凑近些,鼻尖萦绕着一股铁锈混着腐臭的怪味——这不是普通的人血,更像是……被某种邪力灼烧过的血。
“看那边!”罗烈的独眼突然瞪得溜圆。他正用巨斧拨弄一堆烧焦的木炭,斧刃碰到个硬物,叮的一声脆响。众人凑过去,只见焦黑的瓦砾中躺着半截玄铁重锤,锤头足有磨盘大小,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凹痕,锤柄处还残留着半截褪色的红绸——这是搬山派的标记!
“搬山锤……”杨少白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踉跄着走过去,蹲在锤前仔细辨认,“这锤头是‘镇山’的法器,需用千年寒铁混合地心阴火锻打七七四十九天。当年搬山一脉倾全派之力,才铸出这么一柄……”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锤头上的凹痕,“这些凹痕……是‘卸岭铲’的齿痕。”
陈启心头剧震。卸岭派的“聚宝盆”虽已熔毁,可卸岭铲却是出了名的无坚不摧。他目光扫过地面,在搬山锤的不远处,果然看到半片月牙形的青铜残片,边缘锋利如刀,上面刻着“卸岭”二字——正是卸岭铲的铲头!
“不止是铲。”苏离指着穹顶。众人抬头,只见穹顶的星图浮雕上,密密麻麻嵌着数十枚青铜钉。这些钉子约莫拇指粗细,原本应是用来固定星图的,此刻却尽数被拔了下来,钉帽朝下插在石缝里,钉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那是摸金符的“摸金刃”留下的痕迹!
摸金符是摸金一脉的信物,通常为青铜铸造,正面刻有“摸金”二字,背面则是八卦图案。陈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摸金蝉纹铜牌,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仿佛能想象出当年的惨状:摸金校尉手持利刃,踩着悬梯在穹顶上飞檐走壁,与守陵人或其它门派的高手激烈厮杀,连用来定位的摸金符都成了武器!
“看这里!”杨少白突然指向殿门方向。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靠近门口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嵌着百余枚箭簇。这些箭簇约摸寸许长,通体淬着幽蓝的光芒,箭杆虽已腐朽,箭簇却依旧锋利,有几枚甚至深深嵌进了坚硬的血铜柱中!
“淬毒的‘透骨钉’。”陈启认得这种暗器,是南疆巫蛊门的惯用手段,但四大门派中,只有发丘一脉擅长与南疆势力打交道,“发丘印……能克制阴毒,他们当年定是吃了大亏。”
他的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陈启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踩着的一块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痕,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退后!”罗烈反应最快,一把将苏离拽到身后,巨斧横在胸前。陈启和杨少白也急忙向后跃开。
“轰——!”
青石板轰然炸裂!碎石四溅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地底钻了出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定睛一看,竟是一具半人高的青铜人俑!人俑穿着残破的甲胄,手中紧握着一柄断剑,头盔上的红缨早已褪色,面部却保存得异常完整——那是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双眼圆睁,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人俑的胸口处,赫然插着半截断裂的玉圭!玉圭上刻着“滇王”二字,是当年滇南古国国王的信物!
“这是……滇王的守陵卫士?”苏离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滇南古国的王陵中,会用秘法炼制青铜人俑守陵,这些人俑注入了死者的怨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不止是守陵卫士。”杨少白盯着人俑胸口的玉圭,瞳孔骤然收缩,“看玉圭上的裂痕……是被‘锁龙轮’斩断的!”
锁龙轮!陈启心头一震。锁龙轮是摸金一脉的镇派之宝,传说能斩龙断蛇,破尽一切邪祟。当年师父曾说过,锁龙轮早已随一代摸金大师入葬,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斩断了滇王的玉圭!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突然从人俑喉间发出!它僵硬地抬起手臂,握紧断剑,朝着离它最近苏离猛地刺了过来!剑刃虽已断裂,但青铜的硬度仍在,若是被刺中,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陈启大喊一声,反应极快,抄起脚边的半截搬山锤残柄,用力砸向人俑的手腕!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搬山锤残柄重重砸在青铜人俑的手腕上,火星四溅!人俑的手腕只是晃了晃,却没有丝毫损伤。
“妈的,这么硬!”罗烈骂了一句,独眼中凶光大盛。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巨斧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劈向人俑的脖颈!
“咔嚓!”
这一次,清脆的骨折声响起!青铜人俑的头颅被罗烈硬生生劈了下来,滚落在地,脸上的狰狞表情却丝毫未变。然而,失去头颅的人俑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更加疯狂地挥舞着断剑,朝着众人乱刺!
“它的弱点在胸口!”杨少白突然喊道。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指着人俑胸口那截断裂的玉圭,“玉圭是它的核心,毁了它!”
陈启目光一凝,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菱形印记突然传来一阵灼热!他只觉得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从印记中涌出,瞬间流遍全身。他感觉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不少。
他一个箭步欺身上前,避过人俑刺来的断剑,右手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向人俑胸口的玉圭!
“叮!”
一声脆响,陈启的手指准确地点在了玉圭的裂痕上。只听“咔嚓”一声,玉圭应声碎裂!
“噗通!”
青铜人俑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轰然倒地,化作一堆零散的青铜碎片。那些碎片散落在地,依旧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陈启这才感觉到一阵脱力,胸口有些发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只见指尖沾染了一些黑色的血迹——这血迹,和先前断柱上的血痂颜色一模一样!
“这……这是滇王的血?”苏离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着陈启指尖的黑血,蓝瞳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恐惧。
杨少白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这不是血……这是‘怨’。”
“怨?”罗烈挑了挑眉,不解地问。
“滇王在位时残暴无道,用活人祭祀,修建这座王陵时,更是害死了无数工匠和奴隶。”杨少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的怨气太重,即使死后也无法消散,竟然凝聚在了这玉圭之中,操控这些青铜人俑为他守护王陵。”
陈启心中一凛。他终于明白,为何前殿会留下如此惨烈的打斗痕迹。四大门派的高手进入此地,不仅是为了寻找古墓中的珍宝,更是为了镇压滇王的怨气和这座王陵中的秘密。
“那……发丘印呢?”苏离突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杨前辈,您不是说发丘印的下落不明吗?会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咔咔”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殿深处的一座高台上,原本紧闭的石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移动……
陈启胸口的菱形印记再次发烫,而且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印记的跳动频率,竟与那扇缓缓打开的石门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