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水榭茶宴,导演的剧本
那份薄薄的烫金请柬,在柳惊鸿的指尖,仿佛有千钧之重。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管事太监脸上恭敬的笑容,主院侍从毫无波澜的眼神,绿萼惊魂未定的呼吸,以及院墙外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窥探感,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就是网中央那只刚刚才伸出触角的蝴蝶。
她精心策划的“发疯”,她费尽心机铺垫的“拜师”,她那封即将送往尚书府的信……所有的一切,都在萧夜澜这轻飘飘的一招之下,变得像个笑话。
他没有阻止,没有质问,甚至没有露面。他只是以一种温情体贴的姿态,将她最想要的东西,直接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比直接掀桌子更令人心寒。
这说明,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疯话,都早已被他看透,甚至被他当成了一场有趣的戏。他不仅是观众,现在,他还要亲自下场,当这个导演。
柳惊鸿心中那股被看透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但她的脸上,却在短短一瞬间的凝固之后,绽放出一种近乎癫狂的、被巨大惊喜冲昏头脑的光彩。
“王……王爷他……”她的声音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理解”和“恩宠”砸中的狂喜。她猛地抓住那份请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双手都在哆嗦。
“王爷他……他真的懂我!”她发出一声喜悦的尖叫,把旁边的绿萼吓得一哆嗦。
柳惊鸿不管不顾,一把抱住请柬,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像一只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她冲到管事太监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快!快回去告诉王爷!就说……就说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我的画,我的灵感,都因他而生!这场茶宴,我一定……我一定要为他寻到画道的真谛!”
她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痴迷和崇拜,仿佛萧夜澜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艺术道路上唯一的神只。
管事太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劲儿弄得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更深的笑意:“王妃说的是,王爷最是疼爱王妃了。那……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去吧去吧!”柳惊鸿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天大秘密的语气问,“你刚才说,兵部尚书府的周公子……也去?”
“是,周公子也在受邀之列。”
“太好了!”柳惊鸿一拍手,脸上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本王妃正愁遇不到同道中人!这下可好,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风骨’硬,还是本王妃的‘神韵’足!”
这番话,说得既有艺术家的狂傲,又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攀比心,完全符合她现在“为画痴狂”的人设。
管事太监连连称是,躬身退下。那名主院的侍从也跟着行礼,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柳惊鸿脸上的狂喜才慢慢冷却下来。她没有立刻恢复那张冰冷的面具,而是将那份狂热转化成了一种焦躁的、坐立不安的兴奋。
“绿萼!绿萼!”她高声喊着,在屋里团团乱转,“快!还愣着干什么?王爷亲自设宴,本王妃要是穿得像个村姑,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丢了艺术的脸?”
绿萼还沉浸在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中没有回过神,闻言赶忙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给您挑衣服!”
“挑什么挑?你那点眼光,能挑出什么好东西?”柳惊鸿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向内室的衣柜。
衣柜打开,满目琳琅。
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挑拣,一边点评,像个最挑剔的客人。
“这件红的,太艳俗!像个暴发户,没有半点文人风骨!”
“这件绿的,太素净!倒像是去奔丧,哪里有品茶论画的雅兴?”
“这件绣金的,不行不行,匠气太重!铜臭味!会熏到我的灵感!”
她将一件件华服拿出来,又一件件扔在榻上,嘴里抱怨着,眼神却在飞快地筛选。
萧夜澜的这场局,是阳谋。她必须去,而且必须演得精彩。这场茶宴的观众,不止是那些青年才俊,更是萧夜澜本人和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不能穿得太张扬,那会显得她不是去论画,而是去争奇斗艳,目的性太强。
她也不能穿得太素淡,那不符合她“疯批王妃”的身份,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吸引到周公子的注意。
她需要一种恰到好处的惊艳。一种看起来是精心准备,又仿佛是浑然天成的艺术气质。
绿萼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满床被王妃嫌弃的衣物,小声建议:“王妃,要不……就穿上次去尚书府赏花宴的那件月白色的?”
柳惊鸿的动作一顿。
她转过头,看着绿萼,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嫌弃,反而带着一丝审视。
“月白色?”她重复了一句,像是被提醒了。
那件衣服低调,但料子和绣工都是顶级的。可今天不行。今天的舞台,主角是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她一个王妃,不能喧宾夺主,但又要成为焦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件被压在箱底的衣服上。
那是一件湖蓝色的长裙,颜色清透如雨后西湖,没有任何繁复的刺绣,只在袖口和领口用银线滚了一道极细的边,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料子是极罕见的鲛绡,轻薄通透,在光下会呈现出一种流动的质感。
这件衣服,是原主嫁妆里最不起眼的一件,因为太过素净,一次都没穿过。
“就它了。”柳惊鸿将那件长裙取了出来。
绿萼看着那件素得几乎不像王妃会穿的衣服,有些迟疑:“王妃,这个……是不是太简单了?”
“简单?”柳惊鸿嗤笑一声,将裙子在身前比了比,“这叫留白。不懂艺术的人,才会把所有的颜色都堆在身上。真正的画道高手,讲究的是意境。”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首饰盒里挑拣起来。金的、玉的、镶宝的,全被她扫到一边。最后,她只拿起了一支最简单的、通体温润的白玉簪。
“好了,就这么着。”她将衣服和簪子交给绿萼,“去准备吧。另外,把本王妃那套紫砂茶具也带上,还有前日里新得的雨前龙井。品茶论画,装备总不能输了阵仗。”
绿萼抱着衣服和首饰,看着王妃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心里那点不安总算落了地。王妃还是那个王妃,虽然行事疯癫,但总有自己的道理。
打发走绿萼,柳惊鸿独自一人走到窗边。
水榭茶宴。
萧夜澜将她想见的周公子直接送到了她面前,看似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但柳惊鸿清楚,这份“帮忙”的代价是什么。
他是在用她做饵,去钓鱼。
他想看的,或许不只是她柳惊鸿会对周公子做什么,他更想看的,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会对七王爷的“疯批王妃”产生怎样的反应。
她成了他试探兵部尚书的一枚棋子。
柳惊鸿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窗棂。棋子吗?她从来不甘心只做棋子。尤其是在别人的棋盘上。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主院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萧夜澜,你既然搭好了台,请我上了场,就别怪我的戏,唱得比你想象中更精彩。
你以为你是导演,可你忘了,一个顶级的特工,最擅长的,就是篡改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