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天是蟹壳青的，还潮润润地笼着一层薄纱似的雾。
空气里有股清冽的、复杂的味道，是夜露浸润过的草木清气，混着海风送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巴苔里拉岛时，小屋内的鼾声终于停歇。
露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显然一夜未眠，但她看着床上和地上两个睡姿豪放的男人，脸上依旧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
她合上了眼睛。
……
罗杰率先醒来。
他揉着宿醉后发胀的脑袋，回头看着身旁仍在睡梦中的露玖。
罗杰在屋外洗了把脸，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他刚直起身，就看见天明倚在门框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醒了？”天明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默契地在屋前的门槛上并排坐下，任由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着脸颊。
许久的沉默后，罗杰先开了口。
“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天明却听懂了。
“那点生命力，对露玖姐和孩子都有好处。”
罗杰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几分平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沉淀。
“你小子，本事越来越大了。”
“我就连在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屋里多了个太阳。”
天明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居然没完全醉死过去？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问出来。
“我说，老家伙…你想不想活下去？”
天明的神态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只要你想，你的病…我可以给你治好。随时都可以。”
“我现在已经不是海军了……”
罗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眉宇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纠结。
有渴望，有挣扎，但最终，都归于了平静。
他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这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天明心中燃起的所有希望。
“谢谢你，天明。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高兴！”
一股无名火直冲天明的天灵盖。
“为什么？！”天明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把揪住罗杰的衣领，为了不吵醒露玖…几乎是低吼着质问，“难道你那些所谓未完成的事，真的比她们母子俩还重要？”
天明的手指着屋子的方向：“你就要当爹了！”
“你忍心让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忍心让露玖姐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你个混蛋就这么自私！自己只身赴死一了百了，一点都不顾及家人会不会痛苦？！”
面对天明的怒火，罗杰没有反抗，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任由天明抓着，平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小子，我可是哥尔·d·罗杰。”
他轻声说道：“世界政府的头号通缉犯。我留在这里的每一天，对她们来说，都是多一分的危险。”
“只有我死了，世界才会向着更好的未来前进。”
“她们也才能真正安全地活下去。”
罗杰抬起手，拍了拍天明抓着他衣领的手背。
“以后，就要靠我儿子去保护他妈妈了。”
罗杰的目光转向天明，带着一丝恳求。
“所以小子，算我拜托你。以后，多照顾照顾她们娘俩。”
天明抓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
“哼…你自己病好了之后，难道以你的战力还不能保护她们吗？”
“这不一样……”
罗杰摇了摇头。
天明看着眼前这个海贼中的王者，此刻却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样，为妻儿的未来做着最后的安排。
所有的怒火，最终都化作了天明的一声苦笑。
“我们家…托孤也算是老传统了。”
罗杰闻言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笑声驱散了清晨的沉重，两人之间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多跟我聊聊吧，”天明顺势换了个话题，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好奇与关切，“这一路上，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经历啊……”
罗杰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他兴致勃勃地拍着大腿说道：
“哈哈哈！说起来可真有意思，老子这一路上，走到哪儿，耳朵里灌进来的可都是你小子的传说！”
“什么医圣天明又治好了多少人的病……”
“海军英雄天明又端了多少个海贼团……”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天明的肩膀一拳，笑骂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慨：
“谢了，小子。”
“在我这最后的旅程里，用这种方式陪我走完这一路。”
“嘿～不客气！”
天明挑了挑眉，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坦然接受了这份沉重的感谢。
“……”
听着罗杰讲述这一路的经历，当天明听到“光月御田”这个名字时，心头不由得微微一动。
天明瞬间就联想到了和之国，联想到凯多那帮孙子，还有大蛇那个小人。
一股熟悉的头疼感顿时袭来。
之前被各种事务缠身，竟然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猛然想起和之国那地方，现在恐怕正处于凯多和大蛇联手搞事的高峰期。
那破地方谁踩进去都得惹上一身腥臊，甩都甩不脱，绝对是天底下最棘手的烂摊子。
“可是…不管又不行啊。”
和之国地理位置特殊，而且那里出产的海楼石，在战略意义上太过重要，绝不能落入凯多那种疯子手里。
天明暂时将关于和之国的思绪压在心底，目光重新落回罗杰身上，问出了那个埋藏已久、真正令他好奇的核心：
“当年在神之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终之岛拉夫德鲁上到底有什么？”
“那些散落各地的历史正文，究竟记录了怎样的真相？”
“还有你，罗杰…你想要掀起一个怎样的时代？”
“你的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