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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空气凝固如铅。
叶澜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双眼紧闭。黑暗中，系统那四个字如同烙印，反复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结论：此为必死之局。】
手机像一块发烫的炭，在桌上疯狂震动。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张建国，是那些被他间接推入火坑的老股民。他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张建国那带着哭腔，混杂着绝望与最后一丝信任的嘶吼。
他没有接。
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任何解释都像是借口。
他赢了舆论战的第一分钟，却在第二分钟被“教授”连人带阵地一起拖进了泥潭。对手用他递过去的刀，捅向了他想保护的人，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对他发出了嘲讽的邀请，请他一同欣赏这场盛大的毁灭。
高明，且毒辣。
这不再是简单的二级市场博弈，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以一家上市公司和数万股民的尸骨为燃料的战争。而他，叶澜，亲手点燃了导火索。
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比当年身败名裂、锒铛入狱时更加沉重。复仇的火焰，在这一刻似乎被冰冷的现实浇得只剩一缕青烟。原来，最极致的报复，不是让敌人哀嚎，而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被自己亲手葬送。
“教授”是对的。
他一直在棋盘内思考，想着如何吃掉对方的棋子。而对方，想的从来都是如何掀翻棋盘。
掀棋盘……
叶澜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
对，掀棋盘。
谁说棋盘只能由“教授”来掀？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混沌和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清明。
他没钱，是的。系统判定的三十五亿，是个足以让任何人都绝望的天文数字。
但是，“教授”做空华远科技，靠的也不是真金白银。他靠的是一份做空报告，靠的是一个故事，靠的是被无限放大的恐慌。
他用恐慌作为武器，收割所有人的财富。
那么，能对抗恐慌的，只有一样东西——贪婪。
一个比“公司即将退市”更诱人、更疯狂、更能刺激肾上腺素的故事。
一个“史诗级逼空”的故事。
叶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他要把“教授”和所有跟风做空的势力，全部变成燃料，烧出一场冲天大火，把华远科技的股价，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要让“教授”为他精心准备的这场盛宴，亲自买单。
这个计划很完美，也很疯狂。它只缺一样东西。
钱。
那三十五亿的启动资金，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不是张建国，也不是林悦，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为本地。
叶澜皱了皱眉，划开了接听键，没有说话。他以为是某个被套牢的股民，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他的号码，准备来一场亲切友好的“问候”。
电话那头，却出奇地安静。
几秒钟后，一个沉稳的、带着些许沙哑的苍老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像是在自家书房里品着一杯陈年普洱。
“是那位在微博上，提出‘五千万美金’问题的朋友吗？”
叶澜的瞳孔，在一瞬间凝固。
这个声音……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系统资料库中，一个人的头像和声音样本被瞬间匹配。
董明德，华远科技创始人、董事长。一个在公开资料里，被描述为“技术出身、作风保守、不善资本运作”的老派实业家。
他怎么会找到自己？
叶ar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反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久经风浪的从容。“我是华远科技的看门人，董明德。一个快要被人拆掉房子的老头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赞许：“林记者是个有胆识的好姑娘。而她背后的你，是个真正的操盘手。一招‘舆论突袭’，釜底抽薪，打得又快又准。说实话，我很欣赏。”
叶澜心里一动。董明德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抱怨林悦的“爆料”给公司带来了灭顶之灾。
“欣赏？”叶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我以为，董总现在应该在准备律师函，控告我和林记者恶意诽谤，操纵市场。”
“哈哈哈……”董明德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如果我的公司，能被一篇微博和一份做空报告打垮，那它早就该垮了。姓孙的那个蠢货，我盯他很久了，只是没想到他胃口那么大，敢直接卖掉公司。你这一刀，虽然捅在了华远身上，但也把藏在骨头里的蛆给剜了出来，我很感谢。”
“至于现在外面那个姓‘教’的小年轻……”董明德的语气陡然转冷，那种老派企业家的杀伐果断，在瞬间展露无遗，“他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抢走我一辈子的心血？他太小看我们这帮玩实业起家的老骨头了。”
叶澜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正戏要来了。
“他们想用金融的玩法，搞降维打击。那我就用最原始的办法，跟他们玩命。”董明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想做空我的公司？很好。那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空头地狱’。”
叶澜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这几十年，没攒下别的，就攒下了一帮过命的兄弟。我们有个小圈子，都是些从牙缝里抠出家当的老家伙。我们不懂什么‘量价背离’，也不懂什么‘缠论’，但我们懂一个道理——有人要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先砸了他的脑袋。”
“现在，饭碗已经被人盯上了。”董明德话锋一转，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我们有钱，有人，有砸碎一切的决心。但我们缺一个总指挥。”
“我们缺一个，懂他们那套黑话，能预判他们所有动作，并且心比他们更黑、手比他们更狠的领头人。”
“林记者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她说，你是唯一能掀翻这张桌子的人。”
出租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澜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精心构思的“史诗级逼空”剧本，还只是一个停留在脑海中的疯狂念头。
而现在，有人把真金白银、人马粮草，全都送到了他面前。
那个被系统判定为“必死之局”的棋盘，在棋盘之外，突然涌入了一支庞大的、带着草莽气息的生力军。
深渊之下，传来了回响。
董明德似乎感受到了叶澜的沉默，他最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出钱，出人。你，敢不敢来当这个总指挥？”
ps：当屠龙者递来武器，曾经的恶龙，会选择接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