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压迫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陈助理的喉咙。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跳动，和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终于，一个平静到冷酷的声音，通过电流传了过来，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像一块在万年冰川下形成的玄冰。
“我不想怎样。”
叶澜的声音很轻，他靠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另一只手甚至还有闲心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咕咚的吞咽声，在陈助理听来，却像是地狱的丧钟。
“我只是……想跟你玩个游戏。”
“游戏？”陈助理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你毁了‘蓝海医药’，动摇了整个公司的根基，现在告诉我，这只是个游戏？”
“不然呢？”叶澜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蔑视，“你们不是最喜欢玩‘剧本杀’吗？把整个市场当成棋盘，把几千万股民当成Npc，编写一个个剧本，看着他们按照你们的设定，走向毁灭。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棒？”
“现在，轮到我来当庄家，写剧本了。而你，陈助理，”叶澜的语气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陈助理的神经，“是这个新剧本里，最重要的男主角。”
陈助理的呼吸一滞。
他终于明白，对方不是求财，不是寻仇，而是在进行一场……降维打击。对方要的不是他的钱，不是他的命，而是要摧毁他所构建的一切，包括他的尊严和意志。
“你想要什么？”陈助理放弃了所有无谓的质问，声音里只剩下认命般的疲惫，“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多到你这辈子都花不完。”
“钱？”叶澜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陈助理，你觉得，一个能把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会缺钱吗？你的钱，不都是从那些被你们收割的‘Npc’身上来的吗？太脏了，我嫌恶心。”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陈助理最后的侥幸。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是价值连城的碎片，但他的世界，比这些碎片还要狼藉。
“那你要什么？”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对方，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要你，亲手拆掉你搭建起来的这座塔。”叶澜的声音变得幽冷，“你不是你老板最锋利的一把刀吗？现在，我要你这把刀，调转方向，一刀一刀，把他凌迟。”
陈助理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
让他背叛老板？
那个喜怒无常，手段通天，视人命如草芥的“老板”？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有任何异动，不等这个神秘的“L”动手，老板就会先一步让他和他的妹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不可能！”他失声叫道，“你杀了我吧！你现在就杀了我！”
“杀了你？”叶澜的语气依旧平淡，“太便宜你了。而且，你死了，谁来支付陈玥小姐下个月的治疗费用呢？瑞士那家疗养院，可不接受分期付款。”
陈玥！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再次劈中了陈助理最脆弱的神经。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直播链接，画面里，妹妹安静地躺着，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那个红色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23:17:42】。
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对他灵魂的凌迟。
“我给你钱，你放过她，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陈助理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看来你还没搞懂游戏规则。”叶澜有些不耐烦了，“陈助理，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拒绝我，二十四小时后，直播结束，你妹妹的生命维持系统，也会‘意外’地出现一点小小的故障。同时，一份关于你这些年如何通过‘诚丰贸易’洗钱，供养海外账户的详细资料，会出现在你老板的办公桌上。你猜，他会怎么对付一个背着他藏了小金库的下属？”
陈助理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知道，老板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和欺骗。这件事一旦暴露，他和妹妹的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第二个选择呢？”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第二个选择，”叶澜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玩味，“就是跟我合作。你当我的‘内线’，我保你妹妹平安无事。等游戏结束，我会送你们兄妹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度余生。”
“我……我怎么相信你？”
“你没资格不信。”叶澜冷冷地打断他，“另外，我比你那个老板可靠。至少，我不会因为一个纹身，就觉得高人一等。”
“纹身……”陈助理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太阳和月亮结合在一起的图案，对吗？”叶-澜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一个所谓的家族徽记。一个藏在海外，就把自己当成神的家族。”
“轰！”
如果说，之前的威胁只是让陈助理恐惧，那么这句话，则让他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对方不仅知道他妹妹的存在，知道他的资金通道，甚至连老板最核心、最隐秘的背景都了如指掌！
这已经不是渗透了，这是洞察！
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魔鬼”！
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脊梁骨的软体动物，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答应你。”
说出这四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明智的选择。”叶澜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畅通。不要耍花样，不要试图追踪我，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老板。你在疗养院的任何一举一动，我都会知道。”
“我……要做什么？”陈助理的声音空洞。
“很简单。”叶澜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战，只是饭后的一场消遣，“我要你，替我送一份‘礼物’给你的老板。”
“礼物？”
“你们下一个‘剧本’，是什么？”
陈助理浑身一震，他没想到对方的刀，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是……是‘天启集团’。”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计划利用‘量子计算’概念，进行炒作，目标是把股价从十块拉到三百块。”
“很好。”叶澜似乎很满意，“把你们完整的操盘计划，包括建仓成本、拉升节点、出货时间和所有配合的媒体宣传方案，整理成文档，一个小时内，发到我给你的那个邮箱。”
“这……”陈助理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背叛了，这是直接把刀递到了对方手里，还告诉对方心脏在哪个位置。
“怎么，有问题？”叶澜的声音再次变冷，“还是说，你想看看那个倒计时归零的样子？”
“不！没有问题！”陈助理几乎是吼出来的，“我马上就办！”
挂掉电话，陈助理像一具行尸走肉，从狼藉的地板上爬起来，坐到备用的电脑前。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每一个字母，都像是在为自己和老板的帝国，敲响倒数的丧钟。
他知道，从他答应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成了一个双面间谍，行走在刀锋之上，一边是神秘莫测、随时能让他万劫不复的魔鬼，另一边是生性多疑、手段残忍的旧主。
他的命运，已经不再由自己掌控。
……
地下室里，叶澜收到了陈助理发来的邮件。
附件里，是一份长达五十多页的ppt，详细到令人发指。从资金来源、分仓账户，到每一步的拉升计划，再到和哪些财经大V、媒体合作，甚至连水军的控评话术都一应俱全。
“真是个完美的剧本啊。”叶澜啧啧称奇，脸上却挂着冰冷的笑容。
一个用谎言和概念堆砌起来的百亿骗局，在始作俑者之一的手中，变成了一份毫无保留的投名状。
他将这份ppt仔细地看完，然后，将其拖入了回收站，永久删除。
他不需要按照对方的剧本去演。
他只需要知道对方的剧本，然后，写一个能将他们彻底埋葬的新剧本。
他再次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那头的陈助理几乎是秒接，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我已经发给你了，你……你什么时候放过我妹妹？”
“别急。”叶澜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游戏才刚刚开始。现在，我需要你做第二件事。”
“什么事？”
“明天早上，九点二十五分，集合竞价结束之后，九点三十分，正式开盘的那一刻。”叶澜的声音清晰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用你的个人账户，卖出一百股‘天启集团’。”
“卖出……一百股？”陈助理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百股？
对于一个动辄操盘上百亿资金的盘手来说，一百股，连一滴水花都算不上，扔进市场里，瞬间就会被淹没，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命令，听起来荒诞又可笑。
“对，一百股。”叶澜重复道，“不多不少，必须是一百股。也必须是在九点三十分整，一秒都不能差。”
陈助理彻底糊涂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命令的意图。这就像让一个手握核弹发射器的将军，去前线扔一个鞭炮。
这毫无意义。
但电话那头，那个魔鬼般的声音，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威严。
“照做。”
电话挂断了。
陈助理呆呆地握着手机，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百股……
那个“L”，到底想干什么？
ps：你觉得，在九点三十分准时卖出的一百股股票，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