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媒体报道：医改先锋的赞誉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像一根被拉紧的弦，绷着秦越的神经。
赵天成的声音，他太熟悉了。那是过去几年里，在手术台上，在科室会议中，带着绝对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的声音。而此刻，这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沙哑，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
“秦越，是我，赵天成。”
秦越握着听筒的手，指节收紧。他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凤山镇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翻涌起来的复杂情绪。
“赵主任。”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他没有用“您”，一个称呼的细微变化，宣告着某种地位的对等。
电话那头的赵天成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呼吸声似乎重了一分。“我……听说你们在凤山镇搞得不错。”他组织着语言，听起来很不自然，“急诊手术都开展起来了，胆子不小。”
这话里带着刺，像是夸奖，又像是讥讽。
“病人情况紧急，等不了。而且有李主任和王医生他们在，手术条件虽然简陋，但基本操作规范还是能保证的。”秦越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在赵天成手下听从指令的下属了。这一个多星期在凤山镇的摸爬滚打，让他迅速成长起来。
“我不是在质问你。”赵天成的语气软化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我只是想说，乡下的情况复杂，设备、人员、流程，处处都是坑。你们刚开始，别把步子迈得太大，容易出事。医疗这东西，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事。”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前辈的忠告，但秦越却听出了另一层味道。这是试探，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提醒”。
“谢谢赵主任关心。”秦越的语气依旧平淡，“林县长在顶层设计上考虑得很周全，我们执行层面，步子迈得很稳。工作组的原则是，安全第一，稳步推进。”
他刻意提到了林枫。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赵天成才像是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自己多注意。”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
秦越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报表和流程图。赵天成的这个电话，像一块投进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很快就平复了。他现在没时间去揣摩赵天成的心思，凤山镇这个试点，千头万绪，每天都像在打仗。
他不知道的是，这通电话的源头，是县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里，刘长青和赵天成两人一整晚的相对无言。凤山镇卫生院门诊量暴增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县里的医疗系统。那些曾经对林枫不屑一顾的科室主任们，如今都在私下里打听下沉专家的绩效到底有多高。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
“他这是在挖我们医院的根！”刘长青狠狠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
赵天成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他知道，根不是林枫挖的，是他们自己亲手让它烂掉的。
……
王家老太太在凤山镇卫生院被成功抢救的故事，很快就在十里八乡传为佳话。她的儿子是个实在人，感激之余，总觉得光是口头谢谢不够。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最朴素的办法——给报社写信。
但他不会写，于是他拨通了清源县日报社的新闻热线。
接电话的是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记者，叫刘明。他听着电话那头颠三倒四、充满乡土气息的感激之词，起初并没太在意。这种表扬信，报社每天都能收到，大多是夸大其词。
但当他听到“县医院专家下沉”、“在乡镇卫生院做急诊手术”、“救回一条命”这几个关键词时，职业的敏感让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第二天一早，刘明就骑着报社那辆破旧的摩托车，一路颠簸着赶到了凤山镇。
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他想象中的乡镇卫生院，应该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可这里，小小的院子里停满了电动车和自行车，挂号收费的窗口前，竟然排起了七八个人的短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脚步匆匆，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显得忙碌而有序。
刘明找到了孙立海院长，又采访了王家老太太的儿子。那个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对着他，把感激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半个钟头。
随后，刘明见到了外科的王猛医生。王猛刚做完一个清创缝合，额头上还带着汗。他对着刘明爽朗地笑道：“别采访我，我就是个干活的。你要问，就去问秦主任，问林县长。是他们把我们这些‘零件’给重新组装起来，让这台老机器又能转了。”
刘明的心被触动了。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医患故事，这背后，是一种模式的变革，是一种希望的重生。
两天后，《清源县日报》的民生版块，刊登了一篇署名刘明的文章，标题很朴实——《一家乡镇卫生院的“重生”》。
文章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用白描的手法，记录了他在凤山镇卫生院看到的一切：焦急等待后重获新生的病患家属，忙碌而充满干劲的本地医生，还有那些从县城下来，卷起袖子就干活的专家们。文章的最后，提到了林枫和他的“医联体”构想，称其为“为基层医疗注入灵魂的点睛之笔”。
这篇文章在清源县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许多乡镇的百姓，第一次知道原来家门口的卫生院，也能看上县里的专家。
这篇报道，也很快被摆在了市里各大媒体单位的案头上。
安州市晚报社，总编办公室。
资深记者方洁将手里的《清源县日报》放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的目光锐利，从业二十年，跑过无数民生新闻，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乡镇卫生院重生？”她轻轻念着这个标题，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这个选题，有点意思。”
“方姐，我打听过了。”她的助手，一个年轻姑娘凑过来说，“清源县最近新提拔了一个副县长，叫林枫，非常年轻。教育改革的‘云端课堂’就是他搞起来的，这次的‘医联体’也是他一手推动。据说这个人背景很深，是县委陈书记的嫡系。”
“背景？”方洁笑了笑，摇了摇头，“我跑新闻，从来不看什么背景，我只看事实，看这件事对老百姓到底有没有用。”
她站起身：“备车，去清源县。我要亲自去看看，这个林枫，还有他的‘医联体’，到底是真的在办事，还是在作秀。”
方洁的采访，没有提前打任何招呼。她直接驱车到了凤山镇。当她看到那个比县报记者刘明描述得还要火热的场面时，她知道，自己来对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在卫生院里转悠，和排队的病人聊天，和坐在走廊里休息的家属搭话。
“以前啊，感冒发烧都得往县里跑，来回折腾一天，花钱还多。现在好了，李主任一看，开点药，管用！”
“我这胎怀得不稳，以前每周都要去县城产检，现在张主任来了，我在家门口就能查，安心多啦！”
一张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实实在在的满足和信赖。
方洁最后找到了秦越。在秦越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排班表、流程图，还有一本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工作日志。
“秦主任，你原来是县医院急诊科的骨干，现在来到这个地方，后悔吗？”方洁的问题很直接。
秦越扶了扶眼镜，看着窗外那些鲜活的面孔，笑了：“方记者，你听，外面这些声音，就是我留在这里的理由。”
离开凤山镇，方洁才联系了清源县委宣传部，要求采访林枫。
林枫的办公室简单得让方洁有些意外。除了一套旧沙发和一张办公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墙上那几幅巨大的规划图，彰显着主人的雄心。
眼前的林枫，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沉稳。他的眼神干净，没有官场老油条的圆滑，也没有年轻干部的浮躁。
“林县长，很多人说，‘医联体’是个烧钱的无底洞，您为什么还要坚持做？”方洁开门见山。
“因为它能救命，也能省钱。”林枫平静地回答，“救命，是让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省钱，是为整个医保体系减负，避免小病拖成大病，避免不必要的重复检查。从长远看，这是一笔最划算的投资。”
“改革必然会触动利益，您在推行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阻力是什么？”
“最大的阻力，不是利益，是观念。”林枫的回答出乎方洁的意料，“是老百姓‘不信任’的观念，是部分医护人员‘不作为’的观念。我们要做的，就是用实实在在的疗效，去打破前者；用科学合理的激励机制，去改变后者。”
整个采访，林枫很少谈及自己，他反复强调的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心，是何县长的务实支持，是秦越团队的无私奉献，是下沉专家的敬业精神。他像一个高明的建筑师，将所有的功劳，都归于一块块砖石，而把自己隐藏在了大厦的阴影里。
采访结束时，方洁站起身，由衷地说道：“林县长，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清源县的改革能成功了。”
一个星期后，《安州市晚报》头版头条，刊登了方洁亲自撰写的深度报道。
标题大气磅礴——《清源模式：一位年轻副县长的医改“破局”之路！》
报道从凤山镇卫生院的重生切入，深入剖析了“医联体”模式的创新之处和现实意义，并配发了多张现场照片和一张林枫在办公室规划图前沉思的侧影。
文章最后，方洁用一段极具感染力的文字作为结尾：
“在清源，我们看到了一种可能。当一个地方的管理者，真正将目光投向最基层的百姓，将智慧和魄力用于解决最痛的民生难题时，再坚固的堡垒也能被攻破，再复杂的顽疾也能被治愈。林枫，这位年轻的‘医改先锋’，和他所代表的‘清源模式’，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值得期待的未来图景。”
报道一出，石破天惊。
当天，清源县人民医院，赵天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那份报纸，久久无言。报纸上，林枫的侧影沉稳而坚定，标题上“医改先锋”四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猛地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而此时，林枫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县委书记陈建国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林枫，报纸我看了，写得很好。”陈建国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振奋，“你准备一下，市里的王市长刚刚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他对我们的‘医改先锋’，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