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弦乐依旧悠扬,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江浸月被殷夜沉半强制地拥着,穿梭于觥筹交错之间。他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与一位金融大鳄谈论着全球经济走势,与一位皇室成员寒暄着慈善拍卖,举止从容,风度翩翩,仿佛刚才休息区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从未发生。
唯有江浸月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他揽在她腰侧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的枷锁,力道大得让她肋骨生疼,几乎是被他拖着前行。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绒布料,传递来的是冰封千里的寒意。他不再看她,甚至不再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但那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和低气压,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
她知道,那句“玩火,是要付出代价的”,并非虚言。风暴正在他平静的表象下积聚,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将她彻底吞噬。她就像一只被猛兽叼在口中的猎物,明知挣扎无用,却仍因恐惧而浑身僵硬。
殷夜沉似乎刻意要将她展示于人前。他带着她,主动走向那些之前对江浸月流露出欣赏目光的藏家、艺术家面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重新介绍她。他的措辞依旧优雅,称她为“极具天赋的艺术家”,但每一次,他都会看似无意地强调“我最近正在全力支持浸月的创作”,或者“她的下一系列作品,将首先在我的私人艺术空间呈现”。
这些话,听在不明就里的人耳中,是慷慨的支持;但听在江浸月耳中,却是一次次重复的宣示:她的才华,她的未来,皆由他掌控。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抹去亚历山大带来的影响,重新将她牢牢钉在“殷夜沉所有”的标签之下。
那位之前想与她交换名片的法国画廊主查尔斯先生,再次遇到他们时,眼神复杂地看了江浸月一眼,终究只是客气地与殷夜沉寒暄了几句,未再提及任何合作的可能。殷夜沉那番“私人收藏”的宣言,已然在这个顶级的圈层里传开,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去挑战他的所有权。
江浸月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她意识到,殷夜沉的权势,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可怕。他无需咆哮,无需动粗,只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将她所有的出路堵死,让她所有的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晚宴进行到后半程,殷夜沉似乎终于“应酬”够了。他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命令道:“去跟伯爵夫人道别,我们该走了。”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江浸月麻木地跟着他,向晚宴主人行了告别礼。老伯爵夫人亲切地拉着江浸月的手,夸赞她的优雅与见解,并期待下次再见。江浸月勉强维持着笑容,心里却一片冰凉。下次?下次她是否还能拥有此刻相对的自由,还是已被彻底锁进那座不见天日的“长廊”?
古堡外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宴会厅内的暖香和喧嚣。黑色的劳斯莱斯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候在门口。侍者拉开车门,殷夜沉率先坐了进去,并未如往常般绅士地扶她。
江浸月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提裙弯腰,坐进车内。宽敞的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殷夜沉靠在另一侧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指尖轻轻揉着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但那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却比窗外的夜色更浓。
车子平稳地驶离古堡,将那片璀璨灯火抛在身后,融入盘山公路的黑暗之中。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江浸月紧紧靠着车门,尽可能拉开与他的距离,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树影,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殷夜沉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如同寒冰碎裂:
“那个亚历山大”他依旧闭着眼,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们很熟?”
来了。江浸月身体一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知道,秋后算账开始了。
她抿紧嘴唇,没有立刻回答。一种倔强的反抗心理让她不想轻易屈服。
她的沉默,显然激怒了他。
殷夜沉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看向她。车窗外的流光偶尔掠过他深邃的眉眼,映照出那里面翻涌的、几乎无法压抑的黑暗风暴。
“贴面礼,握手,耳语……”他每说一个词,声音就更冷一分,眼神也更锐利一分,“他碰了你哪里?嗯?我的……‘员工’?”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和怒意。
江浸月猛地转过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堤坝:“殷夜沉!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难道我连和故人打招呼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普通朋友?”殷夜沉嗤笑一声,身体突然前倾,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江浸月。他伸手,不是粗鲁地抓她,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意味,轻轻划过她刚才被亚历山大碰触过的脸颊、手臂,最终停留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他的指尖冰凉,所过之处,却仿佛点燃了细小的火焰,带着羞辱和战栗。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普通朋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烈的醋意和占有欲,“而你,江浸月,你对他笑得很开心。比今晚对我笑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他的指控,精准地戳中了江浸月的内心。她确实……是故意的。故意对亚历山大展露笑颜,故意借此刺激他。
“我……”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哑口无言。
“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宽容了。”殷夜沉收回手,靠回座椅,目光却依旧锁着她,如同盯着掌心的猎物,“让你忘了,谁才是你唯一应该取悦的人。”
车子驶入市区,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更加莫测和危险。
“你说得对,”他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老板’这个称呼,确实不太合适。”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殷夜沉缓缓凑近,直到两人呼吸可闻,他盯着她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从今晚开始,我会让你彻底明白,我究竟是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