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仓库里站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才缓缓转身离开。
回到石室时，天色已经微亮，第一缕晨曦透过石室的小窗户，洒在了地面上，形成一道淡淡的光带。
阿茸还在熟睡，他侧躺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梦到了什么稍微开心一点的事情，也许是昨天成功救活的那株蔓藤，也许是梦里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
他睡得毫无防备，那么信任地蜷缩在我布下的守护禁制中，那道禁制能挡住外界的能量冲击，却挡不住暗处的窥视和阴谋。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又想起那个转瞬即逝的危险信号，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紧迫感。
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幽癸既然开始“加速”汇报，就意味着他可能快要开始下一步计划了，裂缝背后的存在，也可能快要对阿茸采取行动了。
必须尽快让阿茸真正强大起来，不仅是力量上的强大，更是心灵上的强大。
他需要学会不仅能控制力量，还能在面对危险时保持冷静；他需要学会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他人；他需要摆脱“我是怪物”的自我否定，真正接纳自己，接纳自己的力量。
必须在他下一次成为目标之前，让他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能力。
哪怕……这个过程会更加艰难，更加痛苦，甚至可能会让他再次面对失控的恐惧。
晨曦透过缝隙，慢慢照到了阿茸的脸上。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的他，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我站在床边，他先是习惯性地露出一个怯怯的、带着点讨好的微笑，那是他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我生气。
但随即，他似乎察觉出我神色中的凝重，笑容慢慢僵住了，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兽皮，小心翼翼地问：“尊上……你怎么了？是……是阿茸又做错什么了吗？是不是阿茸昨天养蔓藤的时候，又用多了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焦虑、担忧和紧迫感，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小手，看着他清澈又不安的眼睛，用尽可能平静、却又带着一丝郑重的语气开口：
“阿茸，你想不想……真正地、彻底地，学会控制你额头里的力量？”
“不是像以前那样害怕它，躲避它，而是真正地理解它，命令它，让它像你的手和脚一样听话——你想让它帮你养小草，它就帮你养小草；你想让它保护自己，它就帮你保护自己；你想让它保护大家，它就帮你保护大家。”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难，很辛苦，甚至……有点危险。你可能会再次遇到失控的恐惧，可能会受伤，可能会难过。”
“但是阿茸，如果你学会了，你就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变成‘怪物’，再也不用害怕会伤害到你想保护的人。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认真倾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愿意试试吗？”
我提出的问题，像一块石子投入阿茸心湖那片沉寂而戒备的水面。
石室里的光线本就偏暗，仅靠窗棂透进的几缕晨光勉强照亮角落，此刻那微光落在阿茸脸上，恰好映出他骤然凝固的神情。
他愣住了，那双总像含着水汽的大眼睛眨了眨，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颤了颤，里面清晰地闪过恐惧，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对失控的本能畏惧，像受惊的小兽撞见猎人时的瑟缩。
紧接着是茫然，仿佛从未想过“控制”会成为一个可供选择的选项，眉峰微微蹙起，小脑袋里显然在飞速消化这个陌生的概念。
最后，藏在那两层情绪之下的，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渴望，像风中摇曳的烛火，稍纵即逝，却又真实存在，悄悄点亮了他眼底的一角。
真正地……控制？不是害怕，不是躲避，而是像手和脚一样听话？
这个提议对他而言，既充满诱惑，又无比的可怕。
诱惑在于，那或许意味着他不必再日夜提心吊胆，不必在夜里惊醒时，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额头，担心冥痕又在无意识中失控；不必在和部落里的孩子擦肩而过时，下意识地往后退，害怕指尖溢出的能量伤了对方；更不必在听到别人窃窃私语“怪物”时，把自己缩在石室的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而可怕在于，每一次尝试掌控，都伴随着失控的风险和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至今记得上次强行压制冥痕时的感受，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脑子里扎，又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种疼到浑身发抖、连意识都要散掉的滋味，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指尖触到的皮肤一片平静，温热的触感和寻常孩童无异，可他却像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微微瑟缩。
那里仿佛潜藏着无尽的深渊，随时可能裂开，将他自己，连同身边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会很痛吗？”他小声问，声音轻得像羽毛，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怯懦，尾音微微发颤。
他说话时，肩膀不自觉地往回收了收，双手悄悄绞在身后的衣角上，粗布的衣料被他捻得发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一点青白。
“可能会。”我没有欺骗他，目光落在他额间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淡色印记上，想起上次他失控时浑身冷汗、嘴唇发白的模样，心里也掠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像上次那样，独自承受那种痛苦。”
我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同时悄悄渡过去一缕温和的灵力，那灵力像暖流淌过他的四肢，试图传递给他一点信心，也让他能稍微放松一点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