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堤坝之上,徽宗依旧凭栏而立,浑浊的河水在他脚下奔流,仿佛承载着整个帝国的重量与秘密。太子赵桓与康王赵构悄然登坝,分立左右,不敢打扰父亲的沉思,只一同望向那惊心动魄的悬河景象。
良久,徽宗似乎才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缥缈,问道: “你们……如何看这河,这坝?”
太子赵桓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此河汹涌澎湃,其力量与奔流之方向,乃天所赋予;其所携之泥沙,所经之河道,乃地所承载与塑造。河自流淌,沙自沉积,可谓天、地之‘自然’。” 他看到了自然伟力与地理环境的客观作用。
康王赵构随即接口,目光扫过远处汴梁城的鳞次栉比与万家灯火,补充道:“皇兄所言极是。然而,正因这河沙淤积,河床日高,威胁愈大,我朝才不得不屡筑高堤,亦促使汴梁城一次次重建,愈发高大繁荣。这人筑坝、建城、与河争地、乃至依赖河运而生计,亦是人之求生、求安、求发展之‘自然’。” 他指出了人类应对自然挑战而产生的文明活动,同样是某种“自然”。
徽宗听罢,默然不语。天地之自然与人之自然,在此交织对抗,又相互塑造,构成了汴梁城繁荣与危机并存的复杂图景。这其中的平衡与代价,令他深思。
与此同时,铁木真归返草原的旅途中。大队人马暂歇,铁木真与石光明于路边漫步,感受着旷野的风。忽然,一骑探马飞驰而至,带来迦南的紧急军报:
有数家大商贾,不满税收与新规,暗中勾结,重金雇佣了数支佣兵团,企图发动兵变,夺取耶路撒冷控制权。幸被留守的托雷及时发现,以雷霆手段镇压,首脑皆已伏诛。然而,此类由金钱驱使的佣兵活动在迦南地区已非个案,许多被财富吸引的蒙古勇士也脱下战袍,加入其中,成为只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局势暗流涌动,隐患重重。
铁木真闻言,眉头骤然锁紧,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微微一热,仿佛被这消息所触动。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缓缓转向身旁始终平静的石光明,目光深沉,似在询问。
石光明澄澈的眼眸望向远方,并无直接回答,而是轻声吟唱起来,声如清泉: “来者不可度,以既有成者验之,知化以妙迹也;”(未来的变化难以完全测度,但可以用已经发生的事件来验证,从而知晓变化之道的精妙轨迹;) “往者不可期,以不敢康者图之,用密而召显也。”(过去的经验不能完全依赖,需以不敢懈怠安逸的态度来谋划未来,运用周密的方法才能召显(应对)明显的祸患。)
歌声空灵,却似蕴含着某种应对变局的智慧。
一旁的刘混康听到军报与石光明之歌,脸上非但无忧,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满意神色,上前一步道:“大汗,此乃改革常有之事!富商雇兵,正说明迦南商贸繁荣,利益巨大,足以让人铤而走险。此成果还是不错的!至于监管疏漏,让佣兵坐大,乃至有勇士被利所诱……此乃工作还做得不细所致。无妨,摸着石头过河嘛,下次臣定会更加完善规矩,加强监控,将这股力量也纳入掌控之中!” 他将危机视为改革进程中的必然代价与管理技术问题,信心满满。
铁木真没有看刘混康,他咀嚼着石光明的歌谣与刘混康的辩解,目光再次投向苍茫的草原尽头,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话,喃喃自语:
“这‘至常者’……可不简单啊!”
他所说的“至常者”,已非简单的永恒不变之道,而是在纷繁复杂的变局(“来者不可度”)、人性的贪婪与冒险(富商兵变)、力量的流转与异化(勇士为财叛离)、以及种种应对策略(“以既有成者验之”、“用密而召显”)之中,那个需要去把握的、最根本、最恒常的规律或原则。
它绝非刘混康所言的简单“摸着石头过河”的技术调整,也非一味强压,而是一种更深邃的、对人性、利益、权力、秩序之间动态关系的洞察与驾驭。
黄河坝上,父子三人观自然之道,思文明之困。 草原途中,大汗闻变而悟“至常”之艰。 治国与驭民,其道深矣,远非一时一策所能穷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