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的拐杖在台阶上轻轻一点，脚踝处传来一丝隐秘的拉扯感，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牵着。她没停顿，继续往下走，阳光落在肩头，暖得刚好。
沈墨渊跟在她侧后方半步的距离，目光时不时扫过她的脚。
“你刚才在医务室说恢复得不错。”他开口，“但医生也说了，别急着动。”
“我没急。”她转头看他，眼睛亮，“我就想去训练室站一会儿，哪怕只做几个拉伸。再不活动，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跳舞的了。”
“你才休息几天。”他语气低了些，“万一伤没好透，二次扭到怎么办？”
“所以我不是有你吗？”她笑了一下，把拐杖换到左手，右手轻轻勾住他的手腕，“你是学霸，物理力学懂吧？我这会儿重心控制好了，动作幅度小，风险可控。”
他皱眉：“你拿学术术语忽悠我？”
“这不是跟你学的嘛。”她眨眨眼，“你说过，讲道理要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
他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站直的身体。她今天穿了条浅灰运动裤，膝盖以下缠着护踝，动作虽然慢，但每一步都稳。
沉默了几秒，他终于点头：“行，去一趟可以。但只能做基础动作，不准下地旋转，不准压腿超过九十度，不准——”
“知道啦！”她打断他，声音轻快，“教练大人，一条一条念完天都黑了。”
他们沿着教学楼后的林荫道往舞蹈楼走。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偶尔有学生路过，看到姜悦兮拄拐，都会多看两眼。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头也不低，反而走得更挺。
到了训练室门口，她停下，深吸一口气。
门一推开，熟悉的木地板气味扑面而来。空荡的房间里镜子映出她和沈墨渊的身影，像一对刚入场的舞伴。
她把拐杖靠墙放好，扶着把杆慢慢站定。
“先热身。”她说着，开始抬腿、屈膝、缓慢转动脚踝。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但她没喊疼，也没停下来。
沈墨渊站在旁边，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紧跟着她的动作。
“左脚承重时间太长了。”他忽然说，“换边。”
她听话地把重心移到右脚，继续活动。
“你比医生还严格。”她嘟囔，“我都还没开始正式练呢。”
“你对自己松，我就得严。”他走到她身后，伸手虚扶在她腰侧，“再来一圈脚踝转动，慢一点。”
她照做，一圈、两圈，脚踝的僵硬感渐渐被热意取代。
“感觉怎么样？”他问。
“还行。”她喘了口气，“就是有点怕。”
“怕什么？”
“怕跳不起来了。”她低声说，“明明之前都能完成三周转体，现在连单脚站立都抖。我怕……以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他说：“你才休息一周。身体需要时间。”
“可比赛就剩两个月了。”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我不想拖你后腿。”
“你没拖。”他语气沉下来，“是我答应陪你跳双人舞的，不是你求我的。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一起走到能走的地方。”
她回头看他，眼眶有点发热，但很快低下头，假装整理护踝。
“那……我现在能加点强度吗？”她试探着问。
“不行。”他干脆拒绝，“明天再说。”
“哎——”
“今天的目标是激活肌肉记忆，不是挑战极限。”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喝点水，然后做一组平衡练习。我扶你。”
她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清醒了些。
接下来的时间，她在沈墨渊的帮助下做了几组单脚站立训练。一开始站不稳，身子晃，他就在旁边伸手托住她的肘关节，力度刚好，不多不少。
“你手劲儿真大。”她笑着吐槽，“抓得我胳膊都要麻了。”
“你想摔？”他反问，“摔了还得我抱出去。”
“那你抱啊。”她调皮地踮起脚尖，“反正你现在抱我也轻松。”
他没接这话，只是耳根悄悄泛红，低头看表：“十分钟后收工。”
她乖乖配合，最后一组做完，额角已经冒了细汗。
“可以了吧？”她扶着把杆喘气，“我觉得状态不错。”
“嗯。”他点头，“比预想中好。”
“那下周呢？能不能试着走一遍套路？”
“看恢复情况。”他语气依旧严谨，“明天复查后再决定。”
她撇嘴：“你咋比医生还谨慎。”
“因为医生不知道我喜欢你。”他淡淡说完，转身去拿外套。
她愣住，随即笑出声：“沈墨渊！你居然也会说情话？”
他没回头，只是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我说的是事实。”
她站在原地，心跳快了一拍，嘴角压都压不住。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弯腰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消息跳出来。
是舞蹈社群里的通知：【下周二晚七点，双人舞初筛彩排，请所有报名者准时到场。】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沈墨渊察觉到她的沉默，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明白过来。
“别想那么多。”他说，“你现在要做的，是让脚恢复正常功能，不是担心筛选。”
“可别人都在练。”她声音低了些，“陆羽和他搭档昨天还在朋友圈发了合练视频。”
“所以你在对比？”他问。
“我不是在意他。”她摇头，“我是怕……我们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争取一个。”他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来。今天你能站十分钟，明天就能站十五分钟。等你能走路不瘸了，我们就走一遍基础步。”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看着她，“而且，我也不想输给别人的搭档。”
她笑了，用力点头：“那说好了，不能反悔。”
“不反悔。”他松开手，拿起她的拐杖递过来，“走吧，回去吃饭。你说想吃酸辣粉。”
“你怎么记得？”
“你说过三次。”他拉开门，“每次提到都流口水。”
她脸一红：“哪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训练室，走廊灯光洒在地板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回到房间，她坐在床边揉脚踝，沈墨渊蹲下检查护具是否松动。
“明天早上六点，楼下集合。”他说，“我带你做晨间拉伸。”
“这么早？！”她惊叫，“你比我闹钟还狠。”
“想早点好，就得早点起。”他站起身，“别赖床，我会敲门。”
“你这是变相监视！”
“是监督。”他纠正，“为了你的舞蹈生涯。”
她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楼下果然传来敲门声。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看到沈墨渊穿着黑色运动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瓶水。
“来了。”他说，“十分钟热身，然后去操场慢走一圈。”
她打着哈欠跟在他身后，一路迷迷糊糊，直到晨风吹醒脑子。
一圈走完，脚踝微微发热，竟然没有不适。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好像……真的在好转。”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是不是说明，我可以开始加量了？”
他看着她，片刻后点头：“明天开始，加入基础步伐练习。”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前提是，”他竖起一根手指，“每天按时拉伸，不准偷懒，不准熬夜，不准吃宵夜。”
“这也管？！”
“全都要管。”他语气坚定，“你现在是我的重点观察对象。”
她撇嘴，却又忍不住笑：“行吧行吧，沈教授，您的课题我全力配合。”
他点点头，忽然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动作很轻，像风拂过。
她怔住，抬头看他。
他已收回手，转身往前走：“走了，迟到早自习又要被点名。”
她赶紧追上去，脚步轻快了许多。
又过了两天，复查结果出来，医生点头认可恢复进度。
当天下午，他们再次走进训练室。
这次，她没带拐杖。
沈墨渊站在把杆另一端，朝她伸出手：“来，走一遍基本步。”
她深吸一口气，迈开第一步。
脚踝还有些紧，但她稳稳地撑住了。
第二步，第三步，她慢慢向前移动，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镜子。
沈墨渊一步步陪在她身边，手随时准备扶住她。
当她完成第五个交叉步时，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
他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怀里。
两人贴得很近，呼吸交错。
“没事吧？”他低声问。
她摇摇头，脸颊微红：“差点……不过我没摔。”
“没摔就好。”他没松手，“再来一次，慢一点。”
她点头，重新站好。
这一次，她走得更稳。
一圈走完，她额头沁出汗珠，笑容却灿烂起来。
“沈墨渊！”她转身面对他，“我觉得……我真的能跳回来。”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我知道你能。”
她忽然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他身体一僵，随即抬起手，轻轻回抱住她。
训练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门外，夕阳正缓缓沉落。
她仍靠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掐了下他的后背：“明天，能不能试试小段连接？”
他低声道：“明天再说。”
她笑了，松开他，后退一步：“你每次都这么说。”
他没回答，只是走到音响旁，打开音乐。
钢琴声流淌而出，温柔而坚定。
她站在原地，随着旋律轻轻晃了下脚。
下一秒，她抬起右腿，缓缓做了一个离地三十公分的控腿动作。
腿稳稳停住，没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