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悦兮的脚尖刚点上舞台，主控台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咔”。
她没停，继续把重心移到右腿，左脚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可就在她准备落地时，舞垫边缘突然翘起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了一下。
她反应极快，立刻收力，脚掌轻轻落回原位，没让动作变形。台下没人察觉异常，但沈墨渊站在后台监控屏前，眉头猛地一皱。
“垫子动了。”他低声说。
耳机那头，姜悦兮只回了个“嗯”，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林悦站在主控室角落，手指搭在平板边缘，目光扫过系统界面——一切正常，压力感应、温度、湿度、固定螺丝扭矩值都在标准范围内。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技术员：“刚才有报修吗？”
技术员摇头：“没有故障提示，后台也没收到警报。”
“那就不是问题。”她笑了笑，指尖轻敲屏幕，“继续观察。”
舞台上，姜悦兮已经进入第三段编排。这部分需要连续三次跳跃接旋转，对地面稳定性要求极高。她起跳一次，平稳落地；第二次，垫子依旧安静。
第三次腾空时，右下方那道曾被热压修复的裂痕，忽然发出轻微的“咯”声。
她人在半空，无法调整姿态，只能凭本能预判落点。脚跟刚触地，整块舞垫就像被人从下面抽了一角，瞬间塌陷了两厘米。
观众席有人“咦”了一声。
她没摔，而是顺势将塌陷当成斜坡，借力完成了一个临时加的滑步。动作流畅得像是设计好的，连评委都没看出破绽。
只有沈墨渊看清楚了全过程。他快步走向设备间，一边拨通维修组电话：“舞台三区底部结构松动，立即排查支撑架。”
“可是现在正在彩排……”
“我说了，现在。”他挂了电话，转身朝舞台后方走去。
姜悦兮跳完一段，站定喘口气。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裂痕，伸手摸了摸边缘——原本平整的接缝处，现在能塞进指甲盖。
“有人动了物理结构。”她在耳机里说，“不是系统问题，是道具本身被改过。”
“怎么改的？”沈墨渊问。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正常维修。”她直起身，环视四周，“螺丝如果被动过，会留下工具刮痕。可我看这四周，一点痕迹都没有。”
沈墨渊脚步一顿：“你是说，他们用了某种不会留印的拆卸方式？”
“或者……根本就没用工具。”她盯着那道缝，“就像它是自己打开的一样。”
两人沉默了一瞬。
这时，广播响起：“即兴环节暂停十分钟，请各队检查设备状态，确保安全。”
选手们陆续退场，工作人员开始上台检测。姜悦兮脱下舞鞋，蹲在裂痕边，伸手探进缝隙。里面干燥，没有湿气，也没有松动的零件。
她掏出随身带的小手电，照进去一看——底板连接处的卡扣少了两个，而剩下的几个，位置都偏移了半指宽。
“这不是老化。”她收回手，“是被人故意错位安装的。”
沈墨渊走过来，蹲在她旁边：“谁能在不触发报警的情况下拆装舞垫？”
“只有拿到高级权限的人。”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而且得在现场操作，远程改不了实体结构。”
“林悦有这个权限。”
“但她没理由亲自来动。”姜悦兮摇头，“太冒险了。万一被监控拍到呢？”
沈墨渊眯眼看了看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可偏偏，刚才那几秒，三号机位正好在自动巡检切换角度。”
“所以……她找人代劳？”
“或者，用了我们没想到的方式。”
维修组的人上来检查，翻来覆去没发现大问题，只说可能是热胀冷缩导致轻微形变，建议加装临时支撑条。
姜悦兮没反对，看着他们钉上两根铝条加固。可当工人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时，她忽然喊了声：“等等！”
那人停下动作。
她指着其中一根铝条：“那根的位置歪了，会影响受力平衡。”
工人愣了下，拿尺子一量，果然偏了三毫米。他讪笑着重新调整。
沈墨渊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等维修组离开，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第一下拧的时候。”她盯着那根刚调正的铝条，“力度不对。正常人装支撑条，会先对准再用力。他是边拧边校正，说明根本没量过。”
“所以……他也是假的？”
“不一定。”她摇头，“可能只是个普通工人，被人误导了图纸数据。”
“那图纸是谁给的？”
“主控室。”她笑了笑，“你说呢？”
沈墨渊没说话，直接走向主控室。
姜悦兮跟上去，刚走到门口，林悦迎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单。
“你们的设备检测通过了。”她递过来，“可以继续下一环节。”
姜悦兮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维修记录显示，刚才来的不是官方技术员？”
林悦挑眉：“怎么？”
“流程规定，所有现场维护必须由认证人员持证上岗。可那个人的工牌编号，不在备案库里。”
林悦神色不变：“可能是新来的实习生，还没录入系统。”
“哦？”姜悦兮把单子还给她，“那他的指纹登记了吗？毕竟接触核心设备，按规要留痕的。”
林悦顿了顿：“这种小修小补，没必要走那么严的流程。”
“可要是出了事呢？”沈墨渊插话，“比如舞垫彻底崩裂，选手重伤，责任算谁的？是你一句‘没必要’就能推掉的？”
林悦脸色微沉：“你们想怎么样？重查一遍？”
“不用那么麻烦。”姜悦兮笑，“只要调出刚才十分钟内的全部进出记录，包括人脸识别日志，五分钟就能验明身份。”
“系统刚好在升级，数据暂时调不出来。”林悦耸肩，“要不你们等半小时？”
“等不了。”姜悦兮转身就走，“我马上要开始下一轮测试，安全不过关，我不上台。”
林悦在后面喊：“你不配合，会被视为弃权！”
“弃权也比送医强。”她头也不回。
回到后台，沈墨渊打开平板调取备用监控。他把时间轴拉到维修组上台那一刻，逐帧播放。
画面中，那个“工人”低头作业，帽檐压得很低。但在一次抬头擦汗时，镜头捕捉到了他脖颈侧面的一道疤痕。
沈墨渊放大图像，对比数据库——三秒后，他锁定了身份。
“赵海。”他念出名字，“前年因为私自改装比赛设备被永久除名的技术员。”
“他居然敢露脸？”姜悦兮凑过来看。
“所以他戴了帽子，还特意选了巡检盲区行动。”沈墨渊冷笑，“林悦真是舍得下本钱。”
“问题是，他怎么进来的？”姜悦兮皱眉，“场馆安保级别这么高，一个黑名单人员不可能刷脸通过。”
“除非……他的身份被替换了。”沈墨渊迅速翻看门禁日志，“看这里，十五分钟前，有个叫‘陈涛’的技术支持登记入场。照片是个中年男人，但身高体型完全对不上。”
“套用他人权限。”姜悦兮明白了，“难怪系统查不到真实信息。”
“我们现在就去抓现行。”沈墨渊合上平板。
“别。”她拦住他，“让他留在外面更好。等他再动手，我们当场揭穿，证据才完整。”
“可你的安全怎么办？”
“我有数。”她活动了下脚踝，“再说，他们不敢真让我受伤，最多搞点小动作。越这样，越说明他们慌了。”
沈墨渊盯着她看了几秒：“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她眨眨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十分钟后，新一轮测试开始。
姜悦兮再次登台，这次她没换鞋，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双特制舞鞋——鞋底加了防滑纹，内嵌微型压力感应片。
“这是什么？”沈墨渊问。
“我让朋友连夜改的。”她系好鞋带，“能实时反馈地面受力变化，一旦有异常位移，手机就会震动。”
“你还挺会未雨绸缪。”
“吃一堑长一智嘛。”她笑了笑，“上次被坑了，总得学点东西。”
音乐响起，她开始起舞。
前两分钟一切正常。第三分钟，她跳到裂痕区域，鞋底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震动。
她不动声色，继续完成动作，但眼角余光扫向主控室——林悦正盯着大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平板边缘。
又过了三十秒，震动再次出现，这次更剧烈。
她借着一个转身，迅速低头看了一眼脚底感应器——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右侧支撑点持续失压，结构即将失效**。
她立刻改变节奏，提前进入终章动作序列。
最后一个高难度腾空翻正在进行时，整块舞垫右下角猛然下沉，像被人从底下猛地抽走一角。
她人在空中，无法借力，全靠腰腹控制姿态。
千钧一发之际，她强行扭转身体，减少落地冲击，并用双臂护住头部。
砰的一声，她单膝跪地，另一条腿横撑着才没完全摔倒。
全场哗然。
工作人员冲上台，沈墨渊第一个赶到。
“你怎么样？”他扶住她手臂。
她摆摆手，自己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然后弯腰捡起一块从舞垫里掉出来的小金属片。
“终于找到了。”她捏着那东西，走向主控室。
林悦站在门口，脸色有点白。
姜悦兮把金属片递到她面前：“认识这个吗？”
林悦瞥了一眼：“不认识。”
“这是磁力调节栓。”她淡淡道，“用来远程控制复合材料的形变程度。通常只用在智能舞台系统里。你们场馆的舞垫本来不该配这种高端零件。”
林悦抿唇不语。
“更巧的是，”姜悦兮继续说，“它的工作频率，和你平板背面贴的那个微型发射器，完全一致。”
林悦猛地抬眼。
姜悦兮笑了：“你以为贴个贴纸就能遮住信号源？我朋友说，那玩意儿像个wiFi路由器似的往外冒波。”
她把金属片放在掌心，轻轻一吹——一片细小的银色粉末飘了起来。
“铝粉。”她说，“用来增加摩擦系数，掩盖移动痕迹。可惜撒得太均匀了，反而暴露是人工布置。”
林悦终于开口：“你早就知道我会动手脚。”
“不是知道。”姜悦兮看着她，“是猜到你不会死心。既然软件攻不破，那就试试硬件。”
“可你现在也没证据。”
“没有吗？”她举起手机，打开录音，“刚才你说‘那玩意儿像个wiFi路由器似的往外冒波’——这句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林悦瞳孔一缩。
姜悦兮收起手机：“要不要现在放给评审组听？”
林悦死死盯着她，半天，挤出一句：“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她把金属片夹在两指之间，轻轻一折，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从现在起，我的每一步，都会踩在你们最怕的地方。”
她转身要走，忽然停下。
“对了。”她回头，眼神清亮，“下次动手，记得换个新招。老套路，我已经腻了。”
她刚迈出一步，手机突然震动。
低头一看，App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高频脉冲信号，来源——主控室东南角**。
她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
林悦站在原地没动，但她的左手，正缓缓伸进外套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