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风带着点雨后的潮润,吹得教室后墙的黑板报边角微微卷翘。安诺把最后一本数学练习册塞进桌肚时,指尖蹭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上周从奶奶家搬来的旧铁盒,盒盖锈迹斑斑,上面印着的“牡丹”图案早就褪成了淡粉色,里面装着她攒了三年的邮票,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奶糖,糖纸已经被水汽浸得发皱。
“在翻什么呢?”林溪抱着一摞英语磁带走过,磁带盒上的橡皮圈松了,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按住,“快上课了,老班说这节课要检查英语笔记,你写了吗?”安诺赶紧把铁盒塞回桌肚,从书包里掏笔记本:“写了写了,就是上周三的笔记漏了两页,等会儿借你的补补。”林溪把磁带放在讲台上,回头眨了眨眼:“行啊,不过得用你奶奶做的藤叶饼换,我上次吃了一次,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上课铃响时,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个陌生的男生。男生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头发短短的,额前的碎发刚过眉毛,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转学证明,站在讲台旁时,耳朵尖有点红。“这是新来的转学生,叫江树,”班主任把教案放在讲台上,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从邻市转来的,以后就坐安诺旁边的空位吧,安诺,你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安诺愣了一下,旁边的空位空了快一个月——之前坐在这里的女生转学去了外地,桌肚里还留着半块橡皮和一张画满涂鸦的草稿纸。江树走到座位旁,轻轻把帆布包放在桌上,坐下时,不小心碰掉了安诺放在桌角的铅笔,铅笔滚到地上,笔芯断了。“对不起对不起!”江树赶紧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铅笔,又像是怕碰坏了似的缩了回去,最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来,递还给安诺,“我帮你削好吧?我包里有削笔刀。”
安诺接过铅笔,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削就行,谢谢你。”江树没再坚持,只是把帆布包往桌肚里塞了塞,从里面掏出本英语书,书皮是用牛皮纸包的,上面用钢笔写着“江树”两个字,字迹很工整,像印刷体。安诺看着他的侧脸,他正低头翻书,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指按在书页上,指节有点发白,像是很紧张。
第一节课的英语笔记检查,江树果然没写——他的英语书还是新的,扉页上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写。班主任走过来时,安诺悄悄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江树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惊讶,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借着她的笔记本抄了起来。班主任站在他们桌旁,翻了翻江树的书,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下次记得提前预习,有不懂的地方问安诺,她英语成绩好。”
下课铃响后,班主任刚走,林溪就凑了过来,趴在安诺的桌上,盯着江树看:“新同学,你以前在邻市哪个学校啊?我表姐也在邻市上学,说不定你们认识。”江树正把抄好的笔记叠整齐,听到问话,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在三中,不知道你表姐认不认识。”林溪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为什么转学啊?邻市不是比我们这儿热闹吗?”江树的手指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放进了书包,安诺赶紧拉了拉林溪的胳膊:“别问了,人家刚转来,还没适应呢。”林溪吐了吐舌头,没再追问。
陈野抱着相机从后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把相机往桌上一放,走到江树旁边:“新同学,我叫陈野,喜欢拍照,要不要给你拍张照?留个纪念。”江树抬头,看着陈野手里的相机,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不太喜欢拍照。”陈野也不尴尬,笑着说:“没事,以后熟了再拍,我们班的人都喜欢让我拍照,我还帮安诺和林溪拍过跳皮筋的照片呢,可有意思了。”
江树没接话,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装着几块麦芽糖,是那种透明的琥珀色,用油纸包着,上面还沾着点芝麻。“这个给你们吃,”他把盒子往安诺和林溪面前推了推,“我妈做的,说让我分给新同学。”安诺拿起一块,麦芽糖有点硬,放在嘴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带着点芝麻的香,像小时候在巷口买的麦芽糖。“真好吃!”林溪眼睛一亮,又拿起一块,“你妈妈手真巧,比巷口张奶奶卖的还好吃。”江树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个浅浅的笑:“喜欢吃的话,下次我再带点。”
中午放学,安诺和林溪一起去食堂吃饭,江树一个人背着帆布包,慢慢跟在她们后面。林溪回头看了看,拉了拉安诺的胳膊:“你说新同学是不是有点内向啊?从早上到现在,没说几句话。”安诺点点头:“可能是刚转来,还不适应,等熟了就好了。”两人走到食堂门口时,小宇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个肉包子,嘴里塞得鼓鼓的:“安诺姐!林溪姐!你们看我刚买的肉包子,可香了!”他看到江树,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位哥哥是谁啊?我以前没见过。”
“这是新转来的江树哥哥,”安诺摸了摸小宇的头,“以后就是我们班的同学了。”小宇把肉包子往江树面前递了递:“江树哥哥,你吃包子吗?这个肉包子可好吃了,里面的肉馅可多了。”江树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去买就行。”小宇哦了一声,把包子塞回嘴里,跟着安诺和林溪一起走进食堂,嘴里还在念叨:“江树哥哥,你喜欢吃什么?食堂的番茄炒蛋可好吃了,还有红烧肉,就是有点肥。”
食堂里,安诺和林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江树买了份米饭和一份青菜,坐在了她们对面。小宇坐在安诺旁边,一边吃包子,一边给江树介绍食堂的菜:“江树哥哥,你下次可以尝尝番茄炒蛋,安诺姐最喜欢吃了,还有红烧肉,虽然有点肥,但是很香,林溪姐每次都要吃两块。”江树点点头,慢慢吃着碗里的青菜,没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小宇,眼神里带着点温和。
吃完饭,小宇要去操场玩,安诺和林溪陪着江树一起往教室走。路过图书馆时,江树停下脚步,看着图书馆的大门:“这里的图书馆可以随便进吗?”安诺点点头:“可以啊,只要有学生证就行,不过里面的书有点旧,很多都是上世纪的。”江树眼睛亮了亮:“我喜欢旧书,旧书有味道。”林溪笑着说:“什么味道?霉味吗?我上次在里面借了本小说,里面有股霉味,差点把我呛到。”江树摇摇头:“不是霉味,是时间的味道,旧书里藏着很多故事。”
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课,老师讲的是民国时期的文人故事。江树听得很认真,手里拿着支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笔记,偶尔还会举手提问,问题都很有深度,连老师都夸他“知识面广”。安诺坐在旁边,偷偷看他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还画了很多小图标,比如讲到鲁迅时,他画了个小小的烟斗;讲到朱自清时,他画了片小小的荷叶。安诺忍不住笑了,江树听到笑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有点疑惑:“怎么了?我画得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安诺赶紧摇头,“画得很好看,很形象,我下次也试试这样记笔记。”江树的耳朵尖又有点红,低下头,继续记笔记,只是这次,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安诺觉得好看”。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安诺和林溪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同学们打篮球。江树一个人坐在看台的另一边,从帆布包里掏出本书,慢慢翻着。陈野拿着相机,走到他旁边:“新同学,你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江树把书举起来,封面是《朝花夕拾》,已经很旧了,书页边缘都卷了起来。“鲁迅的书,”江树说,“我妈以前给我买的,看了很多遍,还是喜欢。”
陈野坐在他旁边,把相机放在腿上:“我也喜欢鲁迅的文章,尤其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写的百草园,跟我们学校的操场有点像。”江树点点头:“我也喜欢这篇,里面的覆盆子,我小时候在老家也吃过,红红的,很甜。”两人聊了起来,从鲁迅聊到朱自清,从散文聊到小说,越聊越投机,陈野甚至拿出相机,给江树拍了张照——江树坐在看台上,手里拿着书,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亮得像星星。
安诺和林溪看着他们,林溪笑着说:“没想到新同学这么能聊,刚才还以为他是个闷葫芦呢。”安诺点点头:“可能是没遇到聊得来的人吧,你看他和陈野聊得多开心。”两人正说着,小宇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毽子:“安诺姐!林溪姐!我们来踢毽子吧!江树哥哥也一起来!”他跑到江树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江树哥哥,你会踢毽子吗?我教你!”江树放下书,笑着说:“好啊,我以前没踢过,你教教我。”
小宇把毽子递给江树,教他怎么踢:“脚要抬起来,轻轻踢毽子的底部,不要太用力,不然会踢飞的。”江树学着小宇的样子,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毽子没踢到,反而掉在了地上。小宇哈哈大笑:“江树哥哥,你好笨啊!我来给你示范!”他接过毽子,踢了起来,毽子在他的脚上飞旋,像只彩色的蝴蝶。江树看着他,嘴角弯着,眼神里带着点羡慕。安诺走过去,捡起毽子,递给江树:“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这样,多练几次就好了,我教你。”
江树接过毽子,按照安诺教的方法,慢慢踢了起来,这次终于踢到了一下,虽然只踢了一下,他却笑得很开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陈野拿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江树踢着毽子,安诺在旁边指导,小宇在旁边加油,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
放学时,安诺和林溪一起往巷尾走,江树背着帆布包,跟在她们后面。路过巷口的麦芽糖摊时,张奶奶正坐在小马扎上,给一个小孩称麦芽糖。“张奶奶!”林溪跑过去,指着江树,“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江树,他妈妈也会做麦芽糖,比你做的还好吃!”张奶奶笑着说:“哦?是吗?那我可要尝尝,看看谁做的好吃。”江树赶紧说:“奶奶,我下次带点给您尝尝,您别听她瞎说,我妈妈做的肯定没您做的好吃。”
张奶奶哈哈大笑:“这孩子真会说话,下次带来给我尝尝,我不收你钱,给你换我的麦芽糖吃。”江树点点头:“好,谢谢奶奶。”三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修鞋摊时,老周正坐在小马扎上,给一双黑色的皮鞋钉掌。“老周叔!”安诺喊了一声,老周抬头,看到江树,问:“这是你们班的新同学?”安诺点点头:“是啊,刚转来的,叫江树。”老周点点头:“好名字,像棵树,结实。”
走到巷口时,江树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子,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安诺和林溪点点头:“明天见!”江树转身,背着帆布包,慢慢往前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棵挺拔的小树。林溪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没想到新同学这么有意思,下次让他带点他妈妈做的麦芽糖,我们也尝尝。”安诺点点头:“好啊,我也想尝尝,看看是不是真的比张奶奶做的好吃。”
回到家时,安诺把书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掏出江树给的麦芽糖,放在嘴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带着点芝麻的香。她走到窗边,看着巷口的夕阳,夕阳把瓦片染成了金色,像撒了层金粉。她想起江树的笔记本,想起他画的小图标,想起他踢毽子时的样子,忽然觉得,新同学虽然内向,却很温暖,像巷口的麦芽糖,虽然普通,却很甜。
她从桌肚拿出那个旧铁盒,打开时,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的邮票受潮了,有点发皱。她把邮票一张张拿出来,放在窗台上晾干,然后从里面掏出半块奶糖,糖纸已经被水汽浸得发皱,里面的奶糖却还是甜的。她把奶糖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和江树给的麦芽糖混在一起,像青春的味道,有点甜,又有点涩,却很真实。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今天班里来了个新同学,叫江树,他妈妈做的麦芽糖很好吃,他的笔记本上画着很多小图标,他踢毽子的样子很可爱。原来青春就是这样,总会有新的人出现,带来新的故事,像巷口的麦芽糖,甜丝丝的,让人觉得很温暖。”写完后,她把笔记本放在桌上,夕阳的光落在笔尖,似乎映出了别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