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廊庑之下,盏盏宫灯早已高悬,柔光流泻,将朱甍碧瓦映照得一片通明璀璨。
整座皇城浸染在温暖辉煌的光晕之中,宛若琼楼玉宇。
行至宫门,但见元熙与云泽早已候在彼处。
二人皆是一身锦缎常服,少了平日朝堂的威仪,却添了几分清贵俊朗。
他们正低声交谈,见我款步而来,竟不约而同止住话头,齐齐抬眼望来。
我今日并未刻意妆饰,只着一身浅碧色襦裙,青丝绾作垂鬟分肖髻,斜簪一枚素净白玉簪,通身上下再无多余珠翠。
可那二人却仍是齐齐一怔,目光凝驻,仿佛初见一般。
我不由心下暗嗤:真是没见识的模样,这般简单打扮也值得发呆?
步出宫门,只见两辆马车已静候在侧。车帘垂落,舆厢侧畔悬着的府名牌匾在灯下清晰可辨——正是常月与思丹府上的车驾。
宫门外,常月见我们出来,率先跳下马车,像只欢快的雀儿般朝我奔来。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禾禾姐姐!你可听说今年灯会的盛况?天下灯艺之首的苏家也来了,还带来了据说巧夺天工的二龙戏珠花灯!我们定要先去瞧个新鲜!”
我含笑点头,任她挽着我的手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时,另一辆马车的锦帘方才被侍女轻轻掀起。思丹扶着侍女的手,仪态万方地缓步下车。
她今日穿了一袭五彩斑斓的织金锦裙,在灯下流转着炫目的光华。
发间那支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珠光璀璨,几乎要晃了人的眼。
这般盛装,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今夜便要拜堂成亲。
常月忍不住撇了撇嘴,朝那边飞了个白眼,低声嘟囔:“打扮得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生怕别人瞧不见……”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与活法,何必妄加评议?终究是勉强不来的。
思丹一下马车,眸光便似被磁石吸引般,只凝在元熙一人身上。
她纤腰微折,朝着他盈盈拜下,姿态柔婉得近乎怯弱,仿佛周遭众人皆成了虚无,眼中唯余眼前那一道身影。
我瞧着只觉好笑,这般刻意又全然不顾礼数的做派,反倒显得她格局窄小,失了大气。
然元熙似乎颇为受用,当即伸手虚扶她的手臂,止住她下拜之势,温言道:“思丹姑娘不必多礼。”
语气柔和,竟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照拂。
连云泽都察觉出这两人之间流动的异常氛围,略带疑惑地侧首望向我。
见我面色如常,浑不在意,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遂不再多言,率先转身,朝着主街那片璀璨灯海走去。
我与常月紧随其后,元熙则与思丹落在了最后。
长街之上早已人潮如织,摩肩接踵。
各式花灯缀满枝头檐下,将整座锦城映照得流光溢彩,宛若白昼。放眼望去,岂止千灯争艳?
道旁更有无数商贩借此良机支摊营生,售卖各色物件:珠玉璀璨,古玩琳琅,绫罗绸缎光华熠熠,乃至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可谓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云泽表哥一路细心,总是侧身将我与常月护在人群稍疏处,以防被人流冲撞。
元熙起初还与思丹保持着几分刻意的距离,待到摩肩接踵之处,难免身不由己,界限也就模糊了。他亦不时抬臂,为她挡开周遭的推挤。
思丹对此似乎极为受用,双颊飞起淡淡红晕,眸光流转间平添几分娇羞之色。
行至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我不由驻足。
那摊主手艺委实精湛,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沙和尚……西行师徒四人个个形神兼备,栩栩如生,连孙行者那副机灵俏皮的神态都捕捉得惟妙惟肖。
常月见状,立刻指着那齐天大圣道:“姐姐若是喜欢,我买来送你!”
话音未落,已从荷包里拈出一块碎银子抛与摊主,爽快道:“这个孙悟空,我们要了!”
那摊主身手利落,一把接住常月抛去的碎银,顿时眉开眼笑,赶忙将插在草垛最顶上的那个孙悟空泥人小心取下,递了过来。
我伸手刚要接过那系着泥人的细竹签,却听身后传来思丹娇柔的嗓音:“且慢……那齐天大圣,我也甚是心仪,能否让与我?”
我恍若未闻,指尖稳稳拈住竹签,将那神气活现的孙行者纳入手中,侧首对常月莞尔一笑:“多谢常月妹妹,我很喜欢。”
常月闻言,立刻朝思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神采飞扬。
思丹见状,眼圈霎时便红了。她转向元熙,声音低柔,带着几分委屈的颤音:“元熙哥哥……我也想要那个大圣。”
呵,这声“元熙哥哥”倒是唤得顺口又亲昵。
元熙面露难色,温言劝道:“这一个已是常月赠予禾禾的了,不若另选一个?你看那猪八戒憨态可掬,也是精巧可爱。”
思丹却泫然欲泣,语带哽咽:“可……可我一眼便只相中了齐天大圣,旁的再好,也入不了眼了。”
元熙的目光转而落在我脸上,眸中含着一丝清晰的恳求之意,分明是希望我顾全大局,退让一步。
可我偏不愿顺他的意,这泥人是常月赠我的心意,凡事讲求先来后到,凭什么要让我拱手相让?
就连一旁的云泽表哥见此情状,也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他望向元熙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诧异与不解,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