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指停在信纸右下角那枚淡墨印上,指尖微微一顿。她没有叫人,也没有立刻下令追查。片刻后,她将信轻轻放在案头,推开一旁的律法草案。
“莱昂。”她开口,声音不高,“把昨天报上来的民生汇总拿给我。”
莱昂站在门口,听到召唤立刻走近。他看出艾琳神色有异,但没问原因。他从文书官手中接过一叠纸,递了过去。
艾琳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北境三村虽已归档税册,可道路仍泥泞难行,雨季一到,粮车常陷在半路。南岭铁矿运输畅通,但附近村民病了只能靠草药熬着,连个正经医者都没有。更远的西岭磨坊一带,孩子七八岁还在家里帮工,没一个进过学堂。
她合上文件,抬头看向窗外。王宫外尘土扬起,是新一批商队准备出发的动静。可这些车马走的都是主道,偏远村落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我们修了律法,堵了漏洞,抓了贪官。”她说,“可百姓的日子呢?他们看得见这些吗?”
莱昂沉默了一下,说:“他们看见的是孩子饿不着,粮价稳了,织坊发银币了。但你说得对,有些地方,还是没变。”
艾琳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她的手指划过几条细线标注的村庄位置。“再坚固的墙,地基烂了也会倒。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一个墨印是谁盖的,而是让所有人脚下的路都结实起来。”
她转身下令:“传令下去,召集各郡县臣民代表,三日内入宫面谈。我要亲自听他们说话。”
两日后清晨,议事厅内摆了一圈圆桌,无高台,无屏风。最先到的是个老农,粗布衣裳,鞋底还沾着泥。接着进来的是织工、村医、教书先生,还有几个镇上的小商户。他们坐得拘谨,互相打量,谁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请进王宫。
艾琳走进来时没带仪仗,只穿一件素色长袍。她在主位坐下,先向众人点头致意。
“我不是来听汇报的。”她说,“我想知道你们过得怎么样。有话直说,不用怕。”
起初没人敢开口。后来那个老农咳嗽一声,说了句:“路太烂。去年秋收,三辆牛车翻在沟里,粮食全毁了。”
有人接话:“孩子想上学,可私塾先生一年只来两次,讲完就走。”
村医说:“我行医三十年,药箱里一半是野草。城里有医馆,我们那儿连个煎药的炉子都没有。”
一个个问题报上来,不重样,却都指向同一件事:政策通到了城,但没通到村。
艾琳让人记下每一句话。她问得很细——孩子上学要走多远?生病多久能请到大夫?种的粮食卖不卖得出去?有没有人压价?
说到最后,有个教书先生站起来,声音发抖:“殿下,我不是求赏,也不是告状。我就想问一句,咱们这些人,是不是也被算在王国里了?”
厅内一下子安静。
艾琳看着他,点头:“你们不只是被算进去,你们就是王国。”
当天傍晚,她和莱昂在政务厅连夜拟定政令。
第一项:全国主干道与村庄之间修建石板路,优先连接学校、医点、粮仓。三年内完成基础覆盖,由工部统筹,监察院全程监督资金流向。
第二项:组建巡回医队,每季度深入偏远村落巡诊。十郡试点设立公立医馆,配备基本药材与执证医者,费用由国库承担。
第三项:扩大皇家学堂招生名额,贫困家庭子女免学费、供餐食。同时资助乡村私塾统一教材,培训教师,每月发放补助。
财政大臣连夜赶来,担心支出太大。艾琳只说了一句:“钱花在刀刃上,才是真节省。现在不投,将来出乱子,代价更大。”
政令次日便下发。各地官员接到文书后立即行动。第一批修路工匠队伍带着工具出发,医队清点药品装车,教育署开始登记适龄儿童名单。
第三日清晨,艾琳站在王宫露台上,望着城门外陆续启程的车队。一辆辆马车满载石料、药材、书籍,驶向不同方向。
莱昂走上来,站在她身旁。“有人会觉得这是小事。修路、看病、教孩子,哪有抓贪官来得痛快。”
“可正是这些事,决定了百姓会不会真心拥护这个国家。”艾琳说,“制度让人不敢作恶,民生才能让人愿意守序。”
她指着远处一支刚出发的队伍:“那是去西岭的医队。听说那里有个孩子发烧半个月,家人用凉水敷头撑着。”
莱昂点头:“我已经安排护卫随行,确保安全。”
艾琳没再说话。她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尘土在阳光下扬成一道黄线。
这时,一名书记官快步跑来,手里拿着一份新报。“殿下,北境三村传来消息,说第一批修路材料已经送达,村民自发组织起来清理路基。”
艾琳接过报告,扫了一眼,嘴角微动。
“告诉工部,加快第二批物资调拨。”她说,“另外,把西岭医队的行程再核一遍,务必让他们在五日内到达。”
书记官领命而去。
莱昂看了看天色,说:“接下来几天,各地都会动起来。等第一批成效出来,民心就稳了。”
艾琳点点头,目光仍落在远方。
一支马车突然偏了方向,车轮陷进路边软土。几个人跳下车,合力推车。旁边另一队人见状,停下自己的车过来帮忙。泥土飞溅,喊声交错,车轮终于转了起来。
马车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