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神屏息,按定方位直往青瓶山飞去。连日疾行数百万里,眼见山形渐近,心下愈喜。
自庄颜离了南瞻部洲已五载寒暑,于仙家虽不过弹指,故人重逢终是值得期待。正思量间,忽觉下方妖气冲霄。
本欲置之不理,奈何那孽障气息凶戾非常,显是作恶多端之辈。踌躇片刻,终按下云头察看。
落地但见一座古怪山寨,分明是人族村落,却被妖邪强占。寨门前立着个玄袍男子,气度沉凝如渊,头顶隐现七彩祥光。
轩辕黄帝回首见望舒,想起日前长安城外曾有一面之缘,未料在此重逢,遂含笑致意。望舒亦遥遥还礼,上前问道:“道友亦为此间妖魔而来?”
“然。”黄帝颔首。
望舒展眉:“倒是巧遇。不知道友到此几时?”
轩辕黄帝淡然道:前日途经此处,察觉有妖魔盘踞,便驻足察看。
已逗留两日?望舒面露诧异,道友为何迟迟不出手铲除这些妖孽?
黄帝含笑解释:本欲动手,细察之下发现这些妖魔另有蹊跷,故而暂未行动。
望舒追问,有何蹊跷?
黄帝指向远处的山寨:道友请看,这山寨四周似有神秘力量守护,遮掩了妖邪之气。
望舒运起法力凝目望去,果然看见一圈神光笼罩山寨,掩去了大半妖气。
似是地脉之气,夹杂着香火神力。跟随庄颜多时的望舒立即辨明来历。
黄帝点头称是:正是如此,这才令我踌躇未决。
怎会如此?望舒疑惑道,地脉之气唯有山神方能调动,莫非这些妖魔竟是山神之属?
黄帝沉吟道:纵非山神,必与此地山神有所勾连,否则岂能借用地脉之气遮掩妖气。
正说话间,山寨大门洞开,两个奇形妖怪推着木车走出。
车上何物?血腥味如此浓重。望舒皱眉道。
黄帝神色凝重:是人血的气息。
望舒放出神念追踪,只见二妖将木车推至东面树林,掀开毡布,将满车白骨倾入土坑。
竟有二三十具人骨!望舒收回神念,面罩寒霜,此乃食人魔窟,必须铲除!
言罢便要出手,黄帝却祭出一面金光流转的宝幡:道友且慢,容我先化解地脉之气。若贸然动手引发地气震荡,千里生灵恐遭波及。
望舒凝视那功德闪耀的人皇幡,眼中闪过讶色,微微颔首。
望舒盯着人皇幡,难掩震惊:这幡...
黄帝笑道:确是件好宝物。
自然知晓是宝物,望舒追问,只是其上怎会有人皇气息?敢问道友名讳?
黄帝从容答道:有熊氏,轩辕。
有熊氏?望舒一怔,上古姓氏...昔年曾出过一位黄帝...她猛然抬头,你与黄帝是何关系?第几代后裔?
黄帝莞尔:为何定要是黄帝后人?
总不会是黄帝本尊吧?望舒轻笑。
黄帝但笑不语。望舒神色渐凝,良久深吸一口气:你当真就是轩辕黄帝?
轩辕黄帝并未言语,只是朝人皇幡轻轻一点。霎时间,仙光自幡面倾泻而出,笼罩在那两只妖怪身上。
两只妖怪浑然不觉,唯有望舒看见他们身上多出一条细线,蜿蜒延伸至后方的人皇幡。
待妖怪返回山寨,那两条细线骤然脱离妖身,一左一右钻入四周翻涌的地气。人皇幡随即自行运转,以细线为引,悄然消解周遭地脉之气。
山寨深处,貘山人正端坐厅堂,捧起瓷碗将腥浓血水一饮而尽。他鼓动腮帮漱净齿缝残渣,喉头滚动咽下所有猩红。见小妖复命,他懒懒抬眼:埋妥了?
左侧小妖躬身:回大王,妥了。
貘山人随手一指案上血淋淋的人腿:赏你们的。两妖喜形于色,抱起人腿千恩万谢退下。
踱步至偏房,竹床上躺着身穿七品仙官袍的宣灵侯。貘山人指尖点向其眉心,紫烟缭绕间,宣灵侯眉头紧锁陷入更深沉眠。
忽有神光坠入院落。貘山人转身迎出,正撞见踏入庭院的五蠡山神。他拱手笑道:山君今日怎有雅兴?
五蠡山神鼻翼微动,厉声质问:哪来的人血腥气?
儿郎们打牙祭罢了。貘山人笑着邀座,却被对方冷眼打断:早告诫过你别节外生枝!
几个凡人能掀什么风浪?貘山人浑不在意地摆手。
愚蠢!五蠡山神袖袍怒震,地脉遮掩的妖气全被血食冲散,若引来修士——
下不为例。貘山人敷颜应承,转而压低声音:那东岳老儿还没察觉?
五蠡山神冷笑:统御神洲的帝君,岂会在意区区幼子?
貘山人摩挲着獠牙喃喃:可这般拖延......话音未落,窗外地气突然剧烈翻腾起来。
五蠡山神沉思片刻,开口道:再观望几日,若天齐神府仍未察觉宣灵侯失踪,我便设法传递消息。
貘山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三十万紫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放心。五蠡山神语气平静,答应你的分文不少。
细想之下,山君才是最大赢家。如今东岳大帝执掌人间权柄,你从妖魔手中回他的幼子,至少也该封个六品官职。
五蠡山神淡然回应:只要能离开五蠡山,即便去东岳天齐神府当个七品文书我也甘愿。
说罢他站起身:既然你这边无碍,我便先行回府。
貘山人连忙起身相送。二人行至院中,五蠡山神正欲施法离去,突然神色骤变:不好!
貘山人诧异道:何事?
地气正在衰减,有人暗中消解山寨周边的地脉之力。五蠡山神沉声道。
貘山人眉头微皱:当真?作为执掌地脉的山神,五蠡山神对此感应敏锐,而身为妖仙的貘山人却难以察觉。
确有人在瓦解地脉。五蠡山神肯定道。
貘山人闻言立即挥袖,紫色雾气瞬间笼罩整个山寨。五蠡山神同时猛击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貘山人先是一惊,随即会意,转身冲向屋内。
此刻一轮血月突兀浮现,与紫雾交织出诡谲光影。伴随轰然巨响,貘山人刚闯入宣灵侯所在房间,便被太阴魔光击中,撞破墙壁倒飞而出。
五蠡山神伏地高呼:道友救命!我遭这妖魔重创,动弹不得!
貘山人稳住身形,阴冷目光投向空中血月。他迅速结印施法,漫天紫雾翻涌,将血月吞噬殆尽。随着血月消失,望舒的气息也随之隐匿。
貘山人向南示意,五蠡山神即刻飞身撤离。貘山人则盘坐结印,亲自踏入自己构筑的梦魇之境。
此刻望舒惊觉置身奇异世界,法力尽失,行动迟缓如陷泥潭。她全力运转太阴天魔真法,试图勘破此界玄机。
这是梦境?望舒猛然醒悟。
不错,此乃梦魇之境。貘山人的声音自虚空传来。望舒抬头望去,只见无数梦魔正铺天盖地袭来。
望舒眉峰微蹙,当即催动太阴天魔真法,一轮血月骤然浮现,猩红光芒浸染整个梦境。
‘轰——’
血月现世,太阴之力奔涌如潮,转瞬碾碎所有梦魔。
血色月光高悬天际, 万敌,却无法撼动这梦魇之境分毫。
貘山人面露惊色,未料此人道法如此强横,竟能在他的魇境内施展这般威能。
“既如此,便让我瞧瞧你的本事!”貘山人厉声喝道,口中法咒骤起。
霎时魇境鬼啸四起,无数上古鬼王、魔王法相显化,携滔天凶威扑向望舒。
望舒轻笑,目光扫过群魔:“皆是旧识。”
言罢,她真法再转,血月轰然坠落,月华如血倾泻而下。鬼王哀嚎,魔王怒吼,森然鬼气与狂暴魔威交织翻腾。
血月 ,鬼气溃散,魔威崩裂。鬼王竭力挣扎却灰飞烟灭,魔王面目狰狞亦化作尘埃。
瞬息之间,望舒再破一波强敌。
貘山人见状骇然:“好生厉害的道法!”
话音未落,整个魇境陡然剧震。貘山人猛然抬头,只见四周空间龟裂,随即轰然崩塌。
“不妙!”他惊呼一声,纵身遁逃。
魇境破碎,望舒睁眼,天地已复清明。她立于山寨之中,轩辕黄帝手持人皇幡驻守寨门,周遭遍布小妖尸骸。
望舒急寻貘山人踪迹,忽闻身后传来熟悉嗓音:“那厮已逃了。”
回首望去,庄颜不知何时立于身后,一袭旧日灵台道宫衣袍,恍如当年。
“你怎会在此?”望舒愕然。
庄颜浅笑上前:“窥得天机示警,特来相助。”
说着,他取出一枚仙丹递来:“你受了伤,速速服下。”
望舒一怔,低头见胸口竟有一道贯穿伤,血迹未干。
庄颜温声道:“所幸未及要害,服丹便可痊愈。”
望舒道谢接过,丹药将至唇边,却忽凝眸注视他衣袍。
“怎么了?”庄颜疑惑。
望舒狐疑道:“多年未见,你仍穿着这件旧袍?”
庄颜笑意温柔:“你所赠之物,自当珍重。”
望舒瞳孔骤缩,猛然掷丹于地,血月再度 而下。轰然巨响中,庄颜身形溃散,幻象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