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颜以袖掩面食尽人参果,余光瞥见火灵真仙正用玉匕将果实切成小块细品。除孙悟空师兄弟直接捧食外,余者皆如庄颜般以袖遮面。这般吃法倒显出其行事章法,不为外物所扰。
殊不知火灵真仙此举另有用意——她在寻那果核籽粒。
宴席间觥筹交错,镇元子与诸仙互敬琼浆。庄颜先敬福禄寿三星,又敬观音与镇元子,末了唐僧师徒亦举杯相敬。
不觉金乌西坠,三星率先告辞,观音亦起身作别。虽经挽留,众仙皆言天宫事务未了。镇元子率众相送,但见观音驾九彩祥云返南海,三星化星光归天庭。
庄颜对火灵真仙笑道:我等也该启程了。
镇元子挽留道:真君何不多住些时日?
庄颜刚要开口,镇元子已笑着问道:真君莫非也有俗务缠身?
庄颜摇头轻笑:倒也无事。
镇元子抚须相邀:既如此,不如在寒舍多住几日?
略作思忖,庄颜颔首道:那便打扰了。
何谈打扰。镇元子转头吩咐,清风明月,速去为真君准备静室。
待童子退下,庄颜对火灵真仙道:你先回府吧。
火灵真仙恭敬行礼,又向众人告辞,这才驾云离去。
观内已收拾停当,镇元子命人奉上新茶。唐僧捧着茶盏道:多谢观主盛情款待。虽生波折,终得圆满,贫僧也该告辞了。
镇元子诧异:长老明日就要启程?
西行路远,不敢耽搁。唐僧含笑合十,明早便与徒儿们动身。
镇元子看了眼庄颜:真君在此做客,长老何不多留几日?
取经事大,恕难久留。
见唐僧心意已决,镇元子不再挽留。唐僧又闲谈片刻,便带着徒弟们起身告退。
行至半途,猪八戒忽然转身,深吸一口气对庄颜笑道:上次之事,多谢真君。
庄颜眼中泛起笑意:天蓬元帅能悟透此理,大道可期。
这话如春风化雨,吹散了猪八戒多日郁结。他郑重施礼,步履轻快地追上了师兄们。
殿内只剩二人时,庄颜忽问:道友方才从弥罗宫归来?
正是。镇元子苦笑,一回来就看见悟空毁我宝树。
可曾遇见菩提道友?
镇元子眼前一亮:真君说的是妙圣如来?此人见识超凡,神通广大,三教经典无所不通,当真令人叹服。说着面露疑惑,只是这般人物,贫道从前竟未听闻?
无错庄颜含笑说道:“菩提道友向来清静无为,若非我担任灵台山神,恐怕至今都不知世间有位菩提祖师。”
镇元子轻轻点头道:“这位道友确实过于低调,以他的通天修为,若是旁人早已名震三界,何至于如今才显露真身。”
他略作停顿,又道:“前些时日在弥罗宫中,我与他多次论道,他对灵台真君你可是赞誉有加。”
庄颜微微一笑,心想镇元子先前所说的“久仰大名”,多半便是从菩提祖师处听闻。
“菩提道友过誉了。”庄颜谦逊地摇头。
镇元子淡然一笑,随即问道:“真君,贫道心中有一困惑,不知能否请教?”
庄颜答道:“道友但说无妨。”
镇元子问道:“我那株人参果树乃天地灵根,只是真君想必也知晓,此树需九千至万年方能成熟,每次仅结三十枚果实。并非贫道吝啬,只是连送人情都需斟酌再三,实在令人烦恼。”
庄颜闻言,当即会意:“道友莫非是想让此树多结果实?”
“正是。”镇元子点头道,“贫道多年来寻访各方,请教过佛陀菩萨、老君天尊,却始终未得增果之法。”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庄颜,笑道:“此次听菩提道友提及真君神通广大,不知可曾知晓此类法门?”
庄颜朗声笑道:“镇元道友抬爱了,我哪有这等本事?”
镇元子亦是大笑,随即朝殿外唤道:“清风,明月。”
两名童子并肩而入,恭敬行礼:“师父。”
镇元子问道:“人参果树上还剩多少果实?”
清风明月答道:“回师父,尚余十一枚。”
镇元子轻挥拂尘,吩咐道:“取金击子,将剩余果实尽数打下。”
二人面露迟疑,对视一眼。
镇元子催促道:“还不快去?”
清风明月只得领命退下。
待二人离去,镇元子转向庄颜,抬手示意:“真君,请用茶。”
庄颜含笑饮了一口。
片刻后,清风明月重返殿内,清风手捧玉盘,盘中盛着十一枚人参果。
明月禀报道:“师父,所有果实均已取下。”
镇元子起身接过玉盘,递至庄颜面前:“灵台真君,此乃万年所结的最后几枚果实,请笑纳。”
庄颜连忙起身推辞:“镇元道友这是何意?我确实无法相助。”
镇元子笑道:“有无法门皆无妨,能与真君结交,这区区果实不足挂齿。如今果子已落,再难复归枝头,还望真君收下。”
庄颜面露无奈,见镇元子神色恳切,只得拂袖收下所有人参果。
他抱拳道:多谢镇元道友好意。虽无增产之法,日后定为道友留意。
镇元子抚须大笑:有劳灵台真君费心。
——
五庄观的云房内,庄颜辗转难眠。
承诺下得太轻率了。他盘坐榻上轻叹。
令人参果树增产对他而言易如反掌,莫说一年一熟,即便令其结出百颗果实也不在话下。
但庄颜不愿干预。天地灵根九千年结三十果,此乃天道循环。以他如今修为虽可逆改天数,却更愿顺应自然。
未料镇元子以人情相赠。拒收便是结怨,何况孙悟空刚与其结为兄弟;若收下,这份因果便再难推脱。
若当场将人参果分予清风明月等童子,看似周全,实则拙劣。镇元子何等人物,岂会看不透这般把戏?
思来想去,庄颜终是启动造生万物神通。
玄光闪过,掌中人参果化作生有六十九道木须的灵根。
天地灵根称人参果树,你便唤作红尘仙根罢。收入袖中后,庄颜闭目入定。
黎明时分,众人齐聚观门相送。
镇元子递上包袱:些许干粮盘缠,权作路上之用。
唐僧合十谢过,孙悟空嬉笑道:老哥放心,俺老孙驾起筋斗云,眨眼便回来看你。
镇元子含笑颔首,目光掠过庄颜衣袖时微微一顿。
小白龙将紫龙马牵至唐僧面前,唐僧跨上马背,再次向镇元子和庄颜拱手作别,随后率领徒弟们沿山路渐行渐远。
待唐僧一行离开后,五庄观这场劫难便告一段落。庄颜并未插手此事,全凭孙悟空自行化解。
庄颜在五庄观小住一日,已将事情经过了解清楚。此番孙悟空实力较从前大有长进,虽仍无法 袖里乾坤,却已掌握应对之策。
每当镇元子施展袖里乾坤,孙悟空若被收入其中,只需掐动必中诀锁定镇元子,便能瞬间脱困而出,一棒直击其腰间。
孙悟空始终留有余地,毕竟此事错在他们偷食人参果又毁坏果树。每次脱困后,他都只轻轻击打镇元子腰部,令其疼痛却不致受伤。
如此交手十余回合后,镇元子也觉无奈,最终只将唐僧等人困住,告知孙悟空若不能医活果树,便不放他们西行。
虽有必中诀相助,但镇元子道法高深,孙悟空始终无法真正制服他,更无力解救师父。见僵持不下,孙悟空只得四处寻访救治果树之法。
听罢镇元子讲述,庄颜不禁莞尔。这猴头随着取经进程愈发机敏强悍,待功德圆满时,定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斗战胜佛。
单凭蛮力硬拼终非上策,需善用各种手段。若让如今的孙悟空回到鹰愁涧,即便有庄颜加持的六戊软筋针也奈何他不得。
庄颜又在五庄观盘桓数日,每日与镇元子切磋道法。仅凭添加状态中的小术,便与这位地仙之祖斗得旗鼓相当。
镇元子大多能化解这些小术,五日切磋下来,庄颜对其更为敬重。这位地仙之祖在神通法术上的造诣,实不逊于菩提祖师。
镇元子同样惊叹不已。往日只闻灵台真君威名,今日亲身体验方知其深不可测。庄颜每道法术皆蕴含天地法则,任意一道都足以令神仙扬名立万。
第六日临别时,镇元子亲送庄颜至山门,含笑说道:贫道深信,真君定能找到使人参果树增产之法。
庄颜故作无奈地笑道:常言道吃人嘴软,纵使踏遍三界,我也要为道友寻得此法。
镇元子朗声大笑:那贫道便静候佳音了。
庄颜拱手还礼:多谢道友连日款待,告辞。
真君珍重。镇元子亦拱手相送。
庄颜辞别镇元子,乘云直上九霄,转瞬消失无踪。
清风望着天际问道:师父,这位灵台真君真能让人参果树结果更多吗?
明月接话:观音菩萨都束手无策,灵台真君怕也难有作为。
那十一个人参果岂不是白送了?清风追问。
镇元子抚须而笑:菩提道友从不妄言。能结识灵台真君这等高人,莫说十一个,百十个果子也值得。
明月惊讶:师父为何如此看重他?
你们有所不知,镇元子笑道,这几日与他切磋,他随手施为,我便需全力应对。若当年孙悟空请的是他来助阵,为师怕要吃大亏。
清风惊呼:他竟这般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