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秘境的夜来得格外静。
湖边的芦苇荡在月华下泛着银白的光，晚风拂过，叶尖的露珠簌簌坠落，砸在肖河的玄色衣袍上，洇出点点湿痕。他半跪在地，将母亲柳氏轻轻放在铺着灵草的软榻上——那是他刚在秘境中寻到的疗伤灵草，虽不能根治母亲体内的邪煞，却能暂缓生机流逝。
柳氏的气息已如风中残烛，原本乌黑的鬓发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染上了霜白。她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肖河脸上逡巡片刻，忽然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像是看到了他幼时蹒跚学步的模样。
“河儿……”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息半晌，“娘……怕是……陪不了你了……”
“娘，您别说话！”肖河急忙握住母亲枯瘦的手，那双手曾无数次为他缝补衣袍、擦拭伤口，此刻却冰冷得吓人，“我这就找秘境中的灵药，一定能治好您的！”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母亲体内的邪煞是九黎盟自爆时的本源魔气，早已侵入心脉，除非有仙丹妙药，否则绝无生还可能。可他不能接受，那个在他幼时为了护他，独自对抗追杀者的母亲，那个在他修炼遇挫时，默默熬好汤药的母亲，就要这样离开。
柳氏轻轻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了肖河的手。她的掌心很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听娘说……有些事……必须告诉你……”
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探入怀中，摸索了许久，掏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那玉佩肖河从小看到大，是母亲贴身佩戴的护身符，此刻却在母亲掌心微微发烫，边缘竟渗出了细密的裂纹。
“这玉佩……”肖河愣住了。他忽然想起方才在空间乱流中，母亲扑向岩浆火网时，曾将这枚玉佩扔给了他，后来他跃入传送阵时下意识攥在了手里，怎么会回到母亲身上？
柳氏没有解释，只是用尽全力将玉佩按在肖河的掌心。就在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玉佩的刹那，“咔嚓”一声轻响，玉佩突然碎裂开来。
碎片散落的瞬间，一道灰黑色的光从玉心窜出，悬浮在肖河眼前——那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精魄，表面流转着混沌纹路，赫然是九黎盟青铜阵盘上的混沌精魄！
“这是……”肖河瞳孔骤缩。他明明看着这枚精魄在九黎山的自爆中彻底爆发，怎么会藏在母亲的玉佩里？
“当年……救你的不是天机阁……”柳氏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沙哑，眼神却异常清明，“是玄元道尊的残魂……他将混沌精魄封在玉佩里，让我贴身温养，说这是……克制蚩尤祭坛的关键……”
肖河浑身一震。难怪九黎盟的阵法启动时，他的法身会与混沌精魄共鸣；难怪母亲的玉佩能在岩浆火网中完好无损——原来这一切，早已是注定。
柳氏喘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另一物。那是一枚刻着云纹的玉令，边缘还残留着战斗的焦痕，正是朱雀用来开启传送阵的九霄剑令。
“这剑令……不止是传送信物……”柳氏将剑令塞进肖河手里，枯瘦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掌心，“它是……开启仙界封印的钥匙……玄元道尊说，当蚩尤祭坛重现，封印松动之时，持有剑令与精魄者……要守护苍生……”
“守护苍生……”肖河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字字千钧。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复仇只是个人恩怨，却没想到背后藏着如此宏大的因果。
柳氏看着儿子震惊的神色，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但握着剑令的手却依旧用力：“河儿……别被仇恨困住……你体内的混沌之力……是救赎，不是毁灭……”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九霄剑令突然亮起。玉令上的云纹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肖河的掌心蔓延，与悬浮在他眼前的混沌精魄产生了共鸣。
“嗡——”
混沌精魄化作一道灰光，猛地撞向九霄剑令。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两者接触的瞬间便开始融合——玉令的莹白与精魄的灰黑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一枚新的令牌，正面是云纹流转，背面是混沌沉浮，散发着既神圣又苍茫的气息。
就在融合完成的刹那，肖河的识海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那幅在空间裂缝中惊鸿一瞥的仙界封印阵图，此刻竟完整地浮现在识海中央！阵图浩瀚如星空，无数紫金符文在其中流转，勾勒出九座巨峰的轮廓，每座山峰之巅都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共同支撑着一道横贯天地的屏障——那是隔绝仙界与凡界的封印，也是压制蚩尤残魂的枷锁。
更令他震惊的是，随着阵图的清晰，他体表那些刚刚恢复的法身鳞片，突然浮现出与阵图完全一致的符文！淡金色的鳞片上，紫金纹路流转，与识海中的阵图遥相呼应，连他的瞳孔深处，都浮现出两道暗金色的旋涡，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娘……”肖河低头看向怀中的母亲，声音哽咽。
柳氏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但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她最后看了一眼肖河手中融合后的令牌，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嘱托，紧扣着儿子的手指缓缓松开，头轻轻歪向了一边。
“娘——！”
肖河的嘶吼声划破秘境的夜空，惊起一群宿鸟。他紧紧抱着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九霄剑令上，晕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青鸾秘境的地脉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湖水中翻涌出土黄色的灵气，岸边的古木疯狂摇晃，连天空的月华都开始扭曲。肖河猛地抬头，只见秘境的穹顶之上，一道刺目的红光正穿透云层，如同一条血色的巨龙，直冲天宇。
那红光的源头，正是九黎山的方向。
肖河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认得那红光——那是蚩尤祭坛全力运转时才会出现的凶煞之气。九黎盟虽然覆灭，但祭坛显然并未随着自爆消失，反而可能因为混沌精魄的离体，彻底失去了制衡。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身体放平，用灵草和芦苇轻轻覆盖。然后，他站起身，握紧了手中融合着混沌精魄的九霄剑令。
识海中的仙界封印阵图依旧清晰，鳞片上的符文在灵力的催动下熠熠生辉。母亲临终的嘱托在耳边回响，九黎山的血色红光在天际燃烧。
肖河抬头望向红光升起的方向，瞳孔中的暗金色旋涡缓缓转动。
个人的仇恨，在守护苍生的责任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忘记——九黎盟的血债，母亲的牺牲，都将化作他前行的力量。
他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覆盖着灵草的母亲，然后毅然转身，朝着秘境深处走去。那里，隐约传来青鸾的啼鸣，或许能找到离开秘境的路。
身后，地脉的躁动愈发剧烈，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存在被唤醒。而天际的血色红光，正变得越来越炽烈。
一场关乎三界存亡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