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内,光线昏暗。那逃命的汉子瘫坐在墙角,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血污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他看着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衙役如同见了鬼般尖叫逃窜,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个身影挡住了胡同口仅存的光线。
汉子惊恐地抬头,看到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男子面容平静,甚至说得上有些俊秀,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得不像活人,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要将他的魂魄都吸进去。
汉子吓得一个哆嗦,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声音颤抖:“你……你是谁?!是人是鬼?!”
张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无形的【噬界幽域】微微波动,一丝极其细微的“龙煞”威压混合着“狂乱”规则,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探入汉子混乱的心神。
汉子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和臣服感袭来,大脑一片空白,那点可怜的警惕和挣扎瞬间瓦解,只剩下最本能的战栗。他感觉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虫子。
“名字。”张平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王…王五……”汉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牙齿都在打颤。
“为何被追?”
“欠…欠了林老爷家的租子……地里遭了灾,实在交不起……林府管家带人抢了我家最后的口粮,我老娘……我老娘气病死了……我…我一时昏头,夜里想去林府偷回点粮食,被护院发现了……”王五语无伦次,在那种无形的威压下,将心底的冤屈和恐惧一股脑倒了出来,眼泪鼻涕混着血水流下。
林府。租子。逼死人命。
信息与张平的感知吻合。
“想报仇吗?”张平忽然问。
王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刻骨的仇恨,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林府…林府势大…官府都和他们一伙……我…我……”
“想,还是不想。”张平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锤子般敲在王五心上。
王五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一股莫名的、疯狂的勇气竟然压过了恐惧,他嘶声道:“想!我做梦都想!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很好。”张平微微点头,“从现在起,你跟着我。你的仇,会报。”
他的话音落下,一丝更精妙的“狂乱”意念植入王五的精神深处,并非控制,而是将其对林府的仇恨无限放大、点燃,化为一种盲目的、炽热的疯狂信仰,而信仰的对象,正是眼前深不可测的张平!
王五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病态的狂热取代。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张平砰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谢谢恩公!谢谢恩公!王五这条命就是恩公的!恩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起来。带我去你落脚的地方。”张平命令道。
“是!是!”王五如同打了鸡血,连忙爬起来,踉跄着在前面带路,仿佛身上的伤势都不存在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死胡同,融入傍晚喧嚣的街道。无人注意这个浑身狼狈的汉子和那个气质冰冷的年轻人。
王五的“落脚地”是城外一处几乎荒废的河神庙,比扬州那个更加破败,显然已久无香火。这里还聚集着几个同样被林府或其它乡绅逼得走投无路的破落户,算是王五勉强认识的“难友”。
当王五带着张平这个“恩公”回来,并激动地(在狂热驱使下)诉说了“恩公”如何吓跑衙役、答应替他们报仇时,庙里那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汉子先是惊疑,随后在张平有意散发的一丝微弱“龙煞”威压和“狂乱”诱导下,很快便如同王五一样,变得敬畏而狂热起来。
张平需要几个本地耳目,需要一些能处理杂事的“手脚”。这些被压迫到极致、充满仇恨且一无所有的人,稍加引导,便是最好用的工具。
他随意坐在布满灰尘的神龛前,听着王五几人七嘴八舌、带着强烈恨意地诉说着林府的种种恶行: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强占民田、与官府勾结草菅人命、甚至私下里还有拐卖人口的勾当……其罪恶罄竹难书。
“……恩公,林老贼明日午时,要在府里宴请县尊老爷和几位乡绅,据说是因为他刚捐了个什么员外郎,要庆祝……”王五最后说道,这是他白天在城里讨饭时听来的消息。
“宴会?”张平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微光。
真是……再好不过了。
……
次日午时,林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嘉兴知县、本地乡绅名流络绎不绝,轿子马车停满了府前的街道。府内丝竹悠扬,觥筹交错,一派喜庆景象。
林老爷,一个身材肥胖、满面红光、穿着崭新员外服的中年男子,正志得意满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笑声爽朗(在张平感知中,其核心的恶意如同肥腻的毒油)。
谁也没有注意到,府外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张平静静伫立。
他换上了一身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略显宽大的粗布衣裳,低着头,遮住了大半面容。
时机已到。
他对着身后如同最忠诚猎犬般的王五,淡淡吩咐了一句:“在此等候。”
然后,他迈步向着林府侧门走去——那里正有伙夫挑着食材和酒水进出。
在靠近侧门时,张平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噬界幽域】的力量不再内敛,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向外散发!
但这一次,散发的不是死寂和瘟疫,而是他刚刚从林府弥漫的奢靡恶意中解析模拟出的——贪婪、谄媚、虚荣的气息!同时,他调整肌肉骨骼,微微佝偻起背,脸上瞬间堆起了一种底层小人物的讨好笑容,眼神也变得闪烁而卑微。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冰冷的收割者,完美地伪装成了一个试图混入豪门宴席讨点油水的、机灵又卑微的闲汉。
侧门的护院正准备呵斥这个生面孔,但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无比“熟悉”的、属于他们这个阶层常有的贪婪与谄媚气息,又看到对方那恰到好处的卑微笑容,警惕心不由得降到了最低。
“干什么的?”护院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这位爷辛苦,”张平点头哈腰,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市井油滑,“小的是西街酒坊来送新酒的伙计,掌柜的说务必让林老爷尝个鲜……”
他说话的同时,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狂乱”规则,如同清风般拂过护院的心神,放大了其内心的怠惰和对麻烦事的厌烦。
护院皱了皱眉,看了看他空着的双手(酒自然是用意念影响了护院的感知),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别瞎晃悠,送完赶紧走!”
“谢谢爷!谢谢爷!”张平千恩万谢,低着头,快步混入了侧门,消失在了庭院往来的人流之中。
轻而易举。
宴会的喧嚣扑面而来。张平如同游鱼,在忙碌的仆役和宾客间穿梭,【恶意感知】如同精准的雷达,锁定着一个个“优质”目标:脑满肠肥的贪官、为富不仁的乡绅、欺压良善的豪奴……
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然播撒着“种子”。
经过一个正吹嘘自己如何压低佃户租子的乡绅时,一丝“饥馑”意念无声无息地融入其酒杯。 路过那个正与知县窃窃私语、商量如何瓜分新一批赈灾款的师爷时,一点“贪婪”规则被悄然放大。 看到一个林府管家正趾高气扬地呵斥一个不小心洒了酒水的小丫鬟,眼中闪过淫邪之光时,一缕“狂乱”的引子种入其心田。
他如同一个冷漠的园丁,在满是毒瘤的花园里,精准地施肥,催生着它们更快地腐烂、爆发。
做完这一切,他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宴会厅最偏僻的角落阴影里,如同融入了背景。
然后,静静等待。
等待这场盛宴,变成他自己的盛宴。
种子,已经种下。 只待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