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的冰冷与污秽于张平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寂静。他如同沉入水底的顽石,【噬界幽域】内敛至极致,连自身存在的“概念”都近乎抹除。巡风卫缇骑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晃动的光影从渠口掠过数次,皆一无所获。
他并未沉睡,而是全力消化着“毒秀才”吕文才的生命本源与记忆碎片。那些阴毒的蛊术、扭曲的欲望、精巧的算计,被系统无情地剥离、分解,化为最纯粹的能量与信息流,滋养着他方才消耗的力量,并 subtly 拓宽着他对于“恶”的理解与应用方式。
约莫一个时辰后,外界的喧嚣逐渐远去,搜索的重点显然转向了其他区域。
张平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沉寂,仿佛刚才的围杀与惊险从未发生。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狂乱”规则的掌控,因吸收了吕文才那充满操纵与扭曲欲望的灵魂,而变得更加精细入微;对“大疫”的理解,也因那些蛊毒知识而多了几分变化。
是时候离开了。此地已不安全。
他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暗渠,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恶意感知】全力展开,如同无形的雷达扫过全城。巡风卫的搜索网正在收紧,尤其是这片区域,明哨暗卡增多,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沈墨卿那冰冷锐利的能量反应,如同灯塔般在区域内移动,显然仍在亲自坐镇搜寻。
硬闯,并非明智之举。
张平的目光,投向了这座城市更深层、更混乱的所在——地下世界。
扬州繁华,光鲜之下自有污秽。错综复杂的下水暗道、被遗忘的地下窖藏、废弃的地基、甚至某些帮派私挖的密道,共同构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迷宫。这里充斥着流民、乞丐、见不得光的罪犯、以及更多无法见容于阳光下的东西。
对张平而言,这里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也是……另一处丰饶的猎场。
他轻易地避开一队巡逻的兵丁,身影没入一条偏僻巷弄的阴影里。巷底,一个被破烂木板半掩的、散发着恶臭的洞口,正是通往地下世界的无数入口之一。
掀开木板,更加浓烈的腐臭和阴湿气息扑面而来。狭窄陡峭的石阶向下延伸,深入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
张平毫无迟疑,踏步而入。
石阶尽头,是一条宽阔却极其肮脏的地下甬道。这里曾是古代的排水主干,如今虽已废弃大半,但依旧有浑浊的污水缓缓流淌。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粪便、垃圾、霉烂和某种病态的气味。甬道两旁,偶尔能看到用破布、木板搭建的简陋窝棚,一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影蜷缩在其中,如同地沟里的老鼠。
看到张平这个“不速之客”,尤其是他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整洁与冰冷气质,那些黑暗中投来的目光充满了警惕、恐惧,以及一丝贪婪。
张平视若无睹,缓步前行。【噬界幽域】微微舒张,并非为了汲取,而是如同触须般感知着这片地下世界的“脉络”。
这里弥漫的恶意,与地上世界截然不同。更原始,更绝望。是饥饿到极点的贪婪,是疾病缠身的怨毒,是为了半块发霉饼子就能杀人的赤裸恶意。如同淤泥底层发酵出的毒沼。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狞笑。
几个膀大腰圆、手持棍棒尖刀的壮汉,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破布包,里面似乎是半袋米粮。
“小杂种!敢偷三爷的东西?活腻了!”为首的刀疤脸壮汉一把揪住少年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就去抢那布包。
少年拼命挣扎,眼神里充满了野兽般的绝望和凶狠,一口咬在壮汉手腕上!
“啊!”刀疤脸吃痛,勃然大怒,“妈的!给我打死他!”
棍棒和刀尖眼看就要落下。
张平停下了脚步。并非出于怜悯,而是他感知到,那少年瘦弱躯体里蕴含的绝望和凶狠,以及那几个地痞流氓身上散发出的暴戾与残忍,品质相当“不错”。
他需要一个向导,一个熟悉这片地下世界的“舌头”。同时,也需要一点……开胃菜。
他抬起手,对着那刀疤脸壮汉,隔空轻轻一拂。
没有声势,没有光芒。 那正举刀欲砍的刀疤脸,动作猛地一僵,随即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他丢开少年,双手抱头,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疯狂地向着黑暗深处跑去,转眼就消失不见,只剩下越来越远的惨叫。
其余几个地痞都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平目光扫过他们。 那几人同时感到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攥住了心脏,仿佛被毒蛇盯上,手脚冰凉,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他们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四散逃窜,连棍棒都丢在了地上。
转眼间,现场只剩下那个蜷缩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少年,以及静静站立的张平。
少年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惊惧和疑惑,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用无法理解的手段吓跑了恶霸的神秘人。
张平走到他面前,低头俯视。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能看透灵魂最深处的黑暗。
“想活下去吗?”张平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冰冷力量,“带路,去这片地下最‘深’的地方。”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或害怕,而是一种仿佛被天敌注视的本能战栗。他抱紧了怀里的米袋,又看了看身后无尽的黑暗,最终,一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跟我来。”
少年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看了张平一眼,然后转身,向着污水渠更深处、更加黑暗的岔路走去。
张平缓步跟上。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更多地下世界的“居民”。有蜷缩在角落等死的老人,有为了争夺一小块干燥地盘而互相殴斗的流浪汉,也有眼神闪烁、不怀好意打量着他们的黑影。
但每当有人试图靠近或露出敌意时,张平甚至无需动作,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或者周身那无形力场微微一荡,那些人便会如遭雷击,要么惊恐退避,要么莫名地虚弱倒地。
少年偷偷回头,看着身后那个如同死亡化身般的男人,所过之处,混乱与污秽皆尽平息,只剩下更深沉的死寂。他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近乎崇拜的狂热所取代。
在这个弱肉强食、绝望深渊的地下世界,绝对的、令人恐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秩序”。
不知走了多久,污水渠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一个向下的、更加狭窄粗糙的洞口,里面传来更加浓郁的腐臭和一种……奇异的、如同无数人低声呓语般的嗡嗡声。
“下面……就是‘鼠巢’最深的地方了。”少年停下脚步,指着洞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里……很邪门。没人敢轻易下去。据说下去的人,很多都疯了,或者再没上来过。”
张平的【恶意感知】中,洞口下方,一个庞大、混乱、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恶意光团,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比万秽母壤弱,但比宗善祠邪秽更强。而且,更加……混乱和原始。
“在这里等着。”
张平丢下一句话,身影便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洞口之中。
少年看着那吞噬了神秘人的黑暗洞口,抱着米袋,蜷缩在洞外,身体微微发抖,却不敢离开半步。
地下猎场的新篇章,即将揭开。而这一次,猎手与猎物的界限,或许将更加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