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之地,水网密布,舟楫如梭,繁华远胜西北。然而,这份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张平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亦或说他根本无需隐藏。他行走在官道、田野、甚至穿梭于城镇之间,如同一个移动的灾厄之源。【噬界幽域】虽已初步收敛,但那无形中散发的“死寂”与“大疫”气息,依旧对周遭环境产生着细微而持续的影响。
他所过之处,往往伴随一些不起眼的“异常”。
一片长势正旺的稻田,在他经过后的几天内,会莫名出现一小片枯黄的病穗,农人只当是寻常病害,却不知那病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灰败。 某个小镇外的义庄,几具无人认领的尸首一夜之间加速腐烂,散发出远超寻常的恶臭,甚至引来了乌鸦诡异的聚集,镇民窃窃私语,以为是瘟疫前兆。 一队走镖的镖师,在与他擦肩而过后,接连数日感到精神萎靡,气血不畅,仿佛大病初愈,武功都滞涩了几分,镖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微小的迹象,零星散布于他的行进路线上,并未引起大规模恐慌,却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悄然扩散。
而张平,则沉醉于这种持续不断的、细水长流般的“进食”中。他不再需要主动引发大规模的混乱,仅仅是行走,【噬界幽域】便能自发地、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生灵散逸的负面情绪与微弱生机,同时将那“枯朽”的规则悄然播撒。
他的能量在稳步增长,对新增规则的掌控也越发纯熟。他甚至开始尝试将“狂乱”规则融入领域,使得偶尔靠近他的小动物甚至路人,会莫名陷入短暂的躁动或幻觉。
这种潜移默化的侵蚀,比陇安府的狂暴收割更加隐蔽,也更加……高效。他如同一个漫步的播种者,播撒着衰亡与混乱的种子,然后收获它们结出的微小果实。
……
江南道,巡风卫千户所。
密室之内,气氛凝重。墙壁上挂满了东南地区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数十个红色的记号。
一名身着千户服饰的官员正躬身向一位背对着他的黑衣人汇报:“……大人,根据各州县上报及我等暗探排查,近半月来,共计发生异常事件三十七起。多为小范围作物枯败、牲畜瘟病、人员莫名虚弱,以及零星尸身加速腐坏案例。看似寻常,但其发生地点……”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将那些红色记号大致连接起来:“……隐约形成一条指向东南方向的轨迹。而且,所有事发地的残留探查显示,均有一种极其微弱的、相同的灰败阴冷气息,与指挥使大人传来的描述高度吻合!”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正是沈墨卿。他面容冷峻,目光落在地图上那条模糊的轨迹线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轨迹指向何处?”沈墨卿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据此趋势推断,目标很可能沿运河而下,最终目的地……或许是扬州府!”千户语气肯定,“扬州富甲天下,人口百万,商贾云集,三教九流混杂,其可能产生的‘资粮’……远超陇安!”
“扬州……”沈墨卿眼中寒光一闪,“好大的胃口。”
他走到另一张案前,上面铺着几张刚从钦天监以秘法传来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复杂的星象与卦象推演图。
“钦天监那边也有了回音。”沈墨卿拿起一张符纸,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光点在一片水网交织的区域移动,“几位博士联手推演,虽无法精准定位,但确认此獠确在东南水泽之地,其气息……正在不断变强、变得更加晦涩。他们警告,此物成长速度远超预估,其存在本身已开始轻微扰动地气流转。”
就在这时,一名缇骑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函:“大人,扬州府暗线急报!”
沈墨卿拆开密函,快速浏览,脸色微微一沉。
“扬州府,三日前,漕帮与盐帮为争夺码头份额,爆发大规模械斗,死伤过百。昨日,城中多家药铺表示治疗外伤及瘟疫的药材销量异常陡增。今日清晨,城外乱葬岗发现十余具身份不明的乞丐尸体,尸身呈现不自然的快速干瘪……”
密函上的信息,与地图上的轨迹、钦天监的预警,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那“墟”尚未真正进入扬州城,其无形中散播的“饥馑”、“大疫”、“死寂”气息,似乎已经开始催化这座繁华都市内部潜藏的混乱与负面情绪!
“它不是在走向扬州……”沈墨卿的声音冰冷彻骨,“它是在将扬州,慢慢变成它的猎场!它甚至在利用这座城市自身的欲望和冲突,为自己提前准备盛宴!”
千户和缇骑闻言,皆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通知扬州府所有暗线,提高戒备,但绝不可打草惊蛇。”沈墨卿下令,语速极快,“传令沿途所有关卡哨所,加强盘查,但若发现疑似目标,严禁任何形式的接触和阻拦,只需立刻上报!”
“另,以我的名义,请扬州知府、守备将军、以及漕盐两帮龙头,明日过府一叙。本座要亲自会会他们。”
他走到窗边,望向扬州方向。那座十里繁华、纸醉金迷的城市,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正被一层无形的、灰败的薄雾缓缓笼罩。
“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那‘墟’彻底引发扬州大乱之前,截住它!”沈墨卿的身影消失在密室门口,只留下冰冷的命令在空气中回荡。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扬州收拢。而网中的目标,依旧在优哉游哉地漫步,享受着沿途的“甜点”,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恍若未觉。
狩猎者与猎物的速度,正在悄然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