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兴跟着赵虎的运水车出了北京,一路向西奔逃。车轮碾过黄土路,扬起的尘埃粘在他粗布衣衫上,耳边还回荡着苏景渊最后那声“陛下快走”的嘶吼。赵虎将他送到涿州城外一处破庙,递来一包干粮和碎银:“陛下,往西走是山西,那里有我们的暗桩。只是清军搜捕甚严,您千万要隐藏身份,莫要再冲动行事。”
朱慈兴接过东西,对着赵虎深深一揖:“赵捕头大恩,朕记在心里。待大明光复,必当厚报。”赵虎连忙扶起他,眼中满是恳切:“陛下保重,臣在京中还能周旋,若有消息,自会派人传递。”说罢,他看了眼天色,急匆匆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破庙中积满灰尘,神像歪斜,蛛网遍布。朱慈兴靠在墙角,掏出林月那把淬毒匕首——匕首柄上还缠着林月生前用的红绸,早已被血渍染成暗红。他摩挲着绸布,眼泪忍不住滚落:“林月、苏主事、程寨主……朕没能杀了多尔衮,反倒让你们白白牺牲。”
悲伤过后,朱慈兴强打起精神。他知道自己不能消沉,那些人的死,是为了让他活下去,让大明还有翻盘的希望。他换上赵虎准备的粗布短打,将匕首藏在腰间,又把“文渊阁”玉佩贴身收好,扮成一个逃难的流民,朝着山西方向走去。
一路颠沛流离,朱慈兴不敢走大路,专挑山林小径。白天躲在山洞或破庙里,夜晚才敢赶路。遇到村落,就用碎银换些干粮,村民见他面黄肌瘦,只当是遭了兵灾的可怜人,倒也没人多问。可走到娘子关附近时,麻烦还是来了。
那天傍晚,朱慈兴正躲在一棵老槐树下啃干粮,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他连忙钻进灌木丛,透过枝叶望去,只见一队清军骑兵正沿着小路巡查,为首的把总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时不时停下来比对路人。朱慈兴心里一紧——那画像上的人,正是他!
骑兵越来越近,朱慈兴屏住呼吸,将身体往灌木丛深处缩了缩。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猛地回头,只见三个高鼻深目、卷发碧眼的洋人正蹲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朱慈兴第一次见到洋人。他们穿着奇怪的紧身衣,外面套着皮质马甲,腰间挂着黄铜怀表,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朱慈兴正要起身躲避,为首的洋人突然开口,竟说起了半生不熟的汉语:“朋友,你……在躲什么?”
他的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清军骑兵。为首的把总勒住马,朝这边喝道:“那边是什么人?出来!”
朱慈兴脸色骤变,那洋人却镇定自若,对着清军挥了挥手,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怀表,对着把总晃了晃。把总看到怀表,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嘀咕了几句“洋鬼子”,竟带着骑兵调转马头离开了。
朱慈兴又惊又疑,起身对着那洋人拱手:“多谢阁下相救,不知阁下是……”
为首的洋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叫约翰,来自英吉利。这两位是我的同伴,汤姆和彼得。我们是商人,来东方寻找商机。”他上下打量着朱慈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普通流民,倒像是有身份的人。”
朱慈兴心中警惕,含糊道:“我只是个读书人,家乡遭了兵灾,逃难至此。”
约翰却不追问,反而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读书人?那正好!我们正要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没有战乱,土地肥沃,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你若是愿意跟我们走,我们可以带你去,还能给你安排差事。”
朱慈兴一愣:“好地方?在哪里?”
约翰抬手指向东方,眼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在大海的另一边,一个叫‘亚美利加’的大陆。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平原,有取之不尽的金银,还有很多我们英吉利的商人在那里建立了殖民地。你去了那里,凭着你的学识,肯定能当上个小官,比在这里逃难强多了。”
朱慈兴心中一动,却又有些犹豫。他知道大海遥远,而且他的使命是复明,若是去了海外,还怎么报仇?可转念一想,如今清军搜捕甚严,山西的暗桩能不能找到还是未知数,就算找到了,没有兵力,也难成大事。若是去了约翰说的地方,或许能找到机会——比如联络海外的华人,或者寻找能对抗清军的武器。
约翰看出了他的犹豫,又加了把火:“我们的船再过三天就会从天津港出发,船上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你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跟我们走。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钱,还会给你安排最好的船舱。”
旁边的汤姆也帮腔道:“是啊,朋友。亚美利加真的是个好地方,我去年去过一次,那里的人都很友好,你去了肯定不会后悔。”
朱慈兴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想,若是能在海外积蓄力量,将来再回来报仇,也未尝不可。于是他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走。只是我没有船票,也没有盘缠……”
约翰大笑道:“船票我们有!盘缠也不用你担心,我们包了!”
就这样,朱慈兴跟着约翰三人,伪装成他们的随从,混过了清军的关卡,一路来到天津港。港口里停泊着许多大船,约翰带着他登上了一艘名为“伊丽莎白号”的帆船。船身庞大,桅杆高耸,甲板上站着许多水手,都是和约翰一样的洋人。
约翰给朱慈兴安排了一间狭小的船舱,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木箱。他叮嘱道:“接下来的旅程会很长,大概需要三个月。你尽量待在船舱里,不要随便出去,免得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
朱慈兴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东西放在木箱里,又把匕首藏在枕头下。他站在船舱的小窗前,看着港口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次海外之行是对是错,只希望约翰说的是真的,能让他找到复明的希望。
然而,旅程远比朱慈兴想象的要艰难。船出了渤海,进入大洋后,就开始剧烈摇晃。朱慈兴晕船晕得厉害,每天吃不下东西,只能靠喝些淡水维持。船舱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晚上还能听到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让他难以入眠。
偶尔他会偷偷溜上甲板,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中充满了迷茫。他问约翰:“亚美利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那里有华人吗?”
约翰总是笑着回答:“当然有!那里有很多华人劳工,他们都很勤劳,你去了肯定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而且那里的土地很肥沃,你可以种庄稼,也可以做生意,很快就能发财。”
朱慈兴渐渐放下心来,开始期待到达亚美利加的日子。他在船舱里没事做,就回忆以前读过的兵书,或者练习林月教他的银针手法,希望将来能派上用场。
三个月后,船终于抵达了约翰所说的“亚美利加”。朱慈兴跟着约翰下了船,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约翰描述的样子。岸边没有繁华的城镇,只有一片荒凉的沙滩,远处是茂密的森林,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在劳作,他们皮肤黝黑,神情麻木,看起来像是奴隶。
朱慈兴心中起了疑,问道:“约翰,这就是你说的亚美利加?怎么没有城镇,也没有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