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烧烤摊一别，姜文博和林慧就敏锐地察觉到，女儿姜小糖不对劲了。
那天晚上，林慧起夜喝水，隐约听到女儿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小声的抽泣。
她心头一紧，想去敲门，手都抬起来了，却被身后的姜文博拉住了。
“让她自己待会儿吧。”姜文博叹了口气，“慧啊，咱们是不是……把她管得太严了？”
林慧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是啊，他们这对自诩开明的大学教师，在女儿的教育上，好像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权利。
两口子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决定给女儿一点空间，让她自己调整。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姜小糖就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语气轻松地说自己约了朋友，要出去旅游散散心。
不等他们细问，电话就挂了。
起初的几天，他们还没太当回事。女儿每天都会准时打来电话报平安，分享旅途中的趣事，听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可渐渐地，两口子就看出了问题。
女儿发在朋友圈的视频和照片里，背景全是连绵不绝的大山，黄土飞扬的乡间小路，还有破旧得仿佛随时会塌掉的土坯房。
这叫旅游？这分明是去偏远山区精准扶贫！
林慧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老姜，你说小糖她……她是不是被骗进传销窝了？”
姜文博嘴上说着“别胡思乱想”，心里却也打了鼓。
他立刻给女儿打电话，那边几乎是秒接，声音依旧欢快，对他们的关心显得有些不耐烦。
“哎呀爸妈，我好着呢！这里山清水秀，空气好，民风淳朴，比大城市里舒服多了！我跟朋友们在一起呢，不跟你们多说了啊，拜拜！”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
越是这样，两口子心里越没底。
他们偷偷去派出所报案，可警察一听，人家姑娘成年了，每天还跟家里联系，根本不符合立案条件，客客气气地就把他们劝了回来。
从女儿离家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半个多月了。
两口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在女儿的房间里翻找线索时，林慧忽然想起一件事。
“老姜，我记得小糖辞职后说过，她找了个新工作，叫什么……梦想收容所？”
“收容所？”姜文博推了推眼镜，这名字一听就不对劲。
两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查工商信息，又是问人，终于找到了这个所谓的“梦想收容所”。
可当他们站在那栋通体被黑色玻璃幕墙覆盖，楼顶还有巨大LEd屏幕的大楼前时，两人都懵了。
“是……是这里吗？”林慧看着手机上的导航，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充满未来感的建筑，语气里满是怀疑。
姜文博也皱起了眉，这地方看起来比他们大学里新建的科研楼还要气派。
传销窝点能有这实力？
两人正犹豫着，那扇金碧辉煌的自动旋转门旁边，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机器人滑了过来，对着他们微微鞠躬。
“欢迎光临梦想收管所，请问两位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彬彬有礼的态度，反倒让姜文博和林慧更加警惕。
“我们……我们找人。”林慧紧张地抓着丈夫的胳膊。
“好的，请问您要找谁？”
“我们找姜小糖。”姜文博沉声说道。
机器人头部的蓝色指示灯闪烁了几下。
“抱歉，你们非被收容所用户，无权查询本收容所用户信息。根据规定，非本所用户，进入需缴纳五十元参观费。”
什么？进去还要交钱？
这一下，几乎坐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想！
“你看你看！”林慧急得直跺脚，压低了声音，“我就说这是骗子窝吧！哪有正经公司进去还要收钱的！”
姜文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自己当教授的逻辑跟机器人理论：“你这个规定不合理。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参观的。你们这是强制消费。”
机器人礼貌地回答：“先生，规定就是规定。您也可以选择不进入。”
油盐不进！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急和无奈。
来都来了，总不能在门口就退缩。
“交！不就一百块钱吗！”林慧咬了咬牙，掏出手机。
“滴——支付成功。”
随着提示音响起，那扇豪华的旋转门缓缓转动，将两位忧心忡忡的家长，带进了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下一秒，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下巴差点脱臼。
这是一个足有几百平米，挑高至少四五米的宽敞大厅。
头顶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人的影子。
正中央的圆形接待台后面，站着三个制服统一的机器人，正微笑着处理业务。
整个环境，安静、高端、充满科技感，比他们见过的最高档的cbd写字楼还要高大尚。
如此地方，怎么可能是梦想收容所？
“老姜……”林慧的声音都在发颤，“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姜文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写满了震撼。他强作镇定地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一块电子指示牌上。
上面清晰地写着：梦想收容所3.0——让每一个梦想都有归宿。
没错，就是这里。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两人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左侧的一排玻璃房里，传来了阵阵激动的呼喊声。
他们凑过去一看，只见两个年轻人头戴耳机，坐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椅子上，对着屏幕疯狂地敲击键盘、甩动鼠标。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振臂高呼：“NIcE！三杀！我这波操作简直天秀！”
林慧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嫌弃地拉着丈夫后退了两步。
“这……这不是网吧吗？一群不学无术的年轻人，在这里虚度光阴！”她痛心疾首，“小糖她那么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姜文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被那些闪烁着RGb灯光的专业设备吸引了。
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他或许不懂游戏，但他看得出，这里的每一台电脑，每一张座椅，都造价不菲。
他们继续往前走。
隔壁的房间里，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对着一个环形灯和摄像头，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一款口红。
“宝宝们，看到没有，这个颜色绝了！上嘴就是人间富贵花！今天在我直播间，买一送一，还送全套刷子！三、二、一，上链接！”
林慧看得目瞪口呆。
“她在跟谁说话？自言自语的，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吧？”
“这是……直播带货。”姜文博在学校听年轻老师提起过，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再往前，是一间看起来像录音棚的房间。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正戴着耳机，闭着眼睛，声情并茂地对着一支造型奇特的麦克风唱歌。
他面前那台密密麻麻全是按钮的机器，看起来比大学物理实验室里的设备还要复杂。
两人彻底迷茫了。
网吧、直播间、录音棚……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和他们想象中，一群人挤在小黑屋里，喊着口号，上着洗脑课的传销场景，完全是两个次元的东西。
“老姜，我有点糊涂了。”林慧揉了揉太阳穴，“这地方……看着不像是骗人的啊。光是这些装修和设备，就得花不少钱吧？”
“何止是不少。”姜文博的表情愈发凝重，“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没有几千万，根本拿不下来。什么样的传销组织，有这么雄厚的资本？”
他们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看着周围那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自己与这个时代，产生了巨大的脱节。
“你好，请问……”
最终，还是姜文博先回过神来，他走到接待台前，对着其中一个机器人前台，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我想问一下，姜小糖在这里上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