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与众女一时也未猜出,这般名句竟能作谜面?
片刻,紫鹃轻声道:“莫不是春卷……春宵卷被褥……”
姑娘们脸颊微红,岳山听了也觉尴尬,偏过头佯装未闻。
众人思路被带偏,皆觉紫鹃所言有理,迟迟未得答案。
僵持半晌,老妪无奈道:“非春卷,是馄饨……”
她轻咳一声,连忙道:“姑娘们莫灰心,还有下一题——‘’,打一常用之物。”
薛宝钗疑惑道:“摊主,这谜面似乎不妥,听着不太正经……”
老妪连连摆手:“姑娘多虑了,谜底绝对正经。”
薛宝钗正欲猜测,晴雯抢先问:“可是绣花针?”
老妪摇头笑道:“又错了,是捣蒜杵。杵重了,汁水溅入眼中,岂不皱眉?”
晴雯不服:“绣花针扎了手,也要皱眉呀?”
老妪忍俊不禁,朝岳山方向示意:“那你问问你家公子,究竟是捣蒜杵还是绣花针。”
年长丫鬟听出话中深意,面色更红,小丫头们却未懂,拽着岳山不依不饶:“侯爷,快说到底是哪个!”
岳山无奈:“就捣蒜杵吧,猜下一题。”
见他未站在自己这边,姑娘们好胜心更盛,连连催促:“快些出第三题!”
老妪暗自偷笑,似已预见待会儿的情景。
“姑娘们听好,第三题:‘’,打一扬州名点。”
这谜面显然意有所指,姑娘们吃过前两亏,思绪不由偏了。
林黛玉羞于参与,索性闭口不言,提前认输。
薛宝钗与秦可卿被众姐妹簇拥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谜题。
两位姑娘并非扬州本地人,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宝洞?汤汁?莫非是蟹粉汤包?
香菱脱口而出的答案引得众人纷纷颔首。
老妪仍摇头道:不对不对,再猜猜看。
瑞珠迟疑道:蟠龙...莫非是龙须酥?
老妪忍俊不禁:姑娘们都被表象迷惑了。这是五丁包子,蟠龙状的外皮,探幽便是咬开馅料,自然也有汤汁。
姑娘们顿时羞红了脸。
香菱垂首低语:这婆婆存心为难人,方才的捣蒜谜面明明更直白...
她偷瞄岳山的神情,愈发窘迫。
秦可卿暗自思忖:宝洞探幽的比喻倒是精妙。
岳山终于按捺不住:罢了,去下一处吧...
莺儿急道:侯爷别急,我家姑娘还没猜呢!
岳山扶额叹息:莫要再猜了,在外也别唤我侯爷...
姑娘们提着兔儿灯悻悻离去。
老妪数着银钱笑道:原来是安京侯府的小侯爷,倒是个有趣人物。
旁人凑近询问,老妪便将方才情形说了一遍。
这算什么,旁人嗤笑道,我刚听见画舫里二十多个丫头娇滴滴喊着侯爷,把隔壁的公子哥都臊跑了。
老妪会意点头:看来京城传闻不虚...
游玩归来,每间舱房都摆着兔儿灯。
倒不是这灯有多精巧,只是三两银子的价钱让人舍不得丢弃。
林黛玉与岳山携手登船,浅笑道:今日玩得尽兴,多谢岳大哥。
岳山温声道:林妹妹开心就好,在扬州游玩的机会确实难得。
黛玉眼波流转:待回京城后便好了。
船舱内喧闹嘈杂,岳山未曾听清林黛玉的言语,忙问:“林妹妹方才说了什么?”
回京一事,在林黛玉与岳山之间,几乎成了婚嫁的代称。
待林黛玉重返京城之日,年岁已长,正是婚配之龄。
她心中期盼归京,却又羞于直言,只得含糊其辞:“没……没什么……”
“今夜我便不陪岳大哥歇息了……岳大哥自去安寝吧……”
林黛玉吞吞吐吐道。
岳山顿觉诧异,二人先前气氛融洽,怎的临到就寝时分,林黛玉反倒变了脸色,不禁追问:“林妹妹此言何意?”
林黛玉羞赧低头,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跺了跺脚,抬首道:“在小舟上时,岳大哥的……捣蒜杵……杵到我了!我怕了你,快去寻可儿姐姐她们吧!”
语罢,林黛玉满面羞红,匆匆离去,独留岳山在甲板晚风中怔然无措……
“老爷?您怎的来了?”
瑞珠与宝珠一人提桶,一人端盆,正往外走,迎面撞见踏入客房的岳山。
按常理,此时岳山本该与林黛玉一同歇息,却突然现身于此,难怪两个丫鬟惊讶。
岳山摸了摸鼻尖,方才尴尬情景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原以为林黛玉尚不解人事,不料竟被她识破破绽,定力不足令他面颊发烫。
“今夜我在此处歇息。”
瑞珠、宝珠对视一眼,颊泛红晕,细声应道:“那……我们去请姐姐出来。”
“不必,你们自去歇着,我自行进去。”
两个丫头如今也不复当初天真,鬼祟目光在岳山身上打转,显是受了秦可卿熏陶。岳山只得打发她们离去,免得再被窥见私密。
待二人羞怯退下,岳山闩好门扉,轻步走向床榻。
船身随波轻晃,床前纱幔如涟漪微动,隐约可见一道纤长身影卧于榻上。
岳山掀开纱幔时,衣衫半解的秦可卿惊得一愣。
昏暗灯光下,秦可卿未辨来人,反轻笑抬手,指尖点向岳山鼻尖,调笑道:“宝妹妹,可是想通了?”
岳山嘴角微抽:“是我……你究竟哄骗宝姑娘何事?”
闻得岳山声音,秦可卿蓦然睁大双眸,先是惊喜,继而羞窘地缩进被中,闷声道:“哎呀!羞煞人了!老爷怎来了?林妹妹呢?”
“林妹妹已歇下了。”岳山无奈摇头。
秦可卿从被中露出一双明眸,眨动间满是疑惑。
平日里,林妹妹与老爷恩爱缠绵,今日恰逢上元佳节,更无相让之理,怎会容老爷来此?
莫非二人起了争执?
这念头实在荒谬,二人情意绵绵,断无争吵可能。
见岳山面露憾色,秦可卿心中了然,莫不是侯爷求欢遭拒?以林妹妹的性子,确有可能,难怪老爷会来寻我。
即便被当作替身,秦可卿仍暗自欢喜,毕竟她可是头号替身。
她抿唇轻笑,掀开锦被,露出一双玉腿,眼波流转道:老爷还愣着作甚?今夜就让奴家好好服侍您罢。
说罢,纤指轻挑,如行云流水般解了岳山的衣衫。
老爷,可叫奴家盼了一整天......
嘘,轻声些,莫叫外头的瑞珠宝珠听见。
......
......
次日清晨,
碧空如洗,微风不燥。
空气中隐约飘着 味,许是临湖之故,岳山细细嗅了嗅。
众少女登岸上轿,仍恋恋回望湖面,意犹未尽。
林黛玉换了身天水碧襦裙,素白披帛轻垂,裙褶如柳枝摇曳,清丽脱俗。
她凑近轻唤:岳大哥,我们也启程吧?
岳山回神微笑,扶她同乘一轿。
入轿方觉紫鹃、雪雁皆被支开,岳山不由忐忑。昨夜虽得黛玉首肯,终究闹得过了头,累得秦可卿与香菱至今卧床,惹得众人惊诧。
加之昨夜荒唐,岳山更不知如何开口。
轿帘轻晃,黛玉倚窗赏景,神色如常。
亭台渐远,春燕掠水。
半晌,黛玉忽道:昨夜雨势汹汹,敲窗如石,险些掀翻了画舫。
昨夜竟下雨了?
岳山愕然。
黛玉嗔道:连风雨都不知,可见好事做得专心!
岳山赧然挠头,随她望向窗外。瘦西湖灯会已撤,长街复归寻常。
年节过了,爹爹的案子该有眉目了。
黛玉轻叹,眉间隐现忧色。
岳山握紧她的手:放心,我们步步为营,绝不会再出纰漏。
接下来,该会会那位崔知府了。
林黛玉忽地抿嘴一笑。
岳山不解地看向她,林黛玉这才说道:“那金湖的烟花,扰了岳大哥的雅兴呢。”
岳山无奈摇头,知道这丫头又在打趣自己。
平日里他总爱逗弄林黛玉,如今被她抓住话柄,倒是三番两次拿出来揶揄他。
岳山轻叹一声,又听林黛玉道:“昨夜细想,倒觉得岳大哥说得有理,这金湖的烟花确实值得查探。摊贩曾说,瘦西湖的烟花是官府安排的。”
“想来也是,若由私人燃放这么多,一旦走水,后果不堪设想。”
“官府既选了金湖的烟花,二者之间必有牵连。”
“金湖,金湖……”
岳山低声念了几遍,忽而灵光一闪:“对了!年前刚到扬州府那日,盐院曾替鲍家运送一批盐至金湖,还派了盐兵护送。”
林黛玉若有所思:“这倒是蹊跷。若鲍家真贩私盐,何须盐兵护送?”
“况且,金湖不过是个小镇,年节将至,怎会缺盐?”
“盐……氯化钠……等等!”岳山猛然抬头,“林妹妹,昨晚的烟花是什么颜色?”
林黛玉轻笑,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记性,过了一夜便忘了?外头下雨听不见,连烟花颜色也不记得?”
“莫不是连小船上的事也忘干净了?”
岳山扶额苦笑:“自然不是,只是林妹妹比烟花更夺目,教我无暇他顾。”
“胡言乱语!”林黛玉嗔道,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那晚的烟花多是明黄色,亮得晃眼。”
“正因金湖的烟花格外明亮,才从众铺子中脱颖而出。”
岳山击掌道:“果然!氯化钠燃烧呈黄色,金湖的烟花必是加了钠盐,而那盐多半是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