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送我来他身边,实乃明智之举。只是……”她指尖抚过微红的眼眶,“当初赞成的爹爹,如今却横加阻拦。娘亲以为,玉儿该如何是好?”
“此生非他不嫁,娘亲……可会成全?”
正黯然间,忽见一只彩蝶自墓后翩跹而出,落在花环上振翅。
紫鹃失声惊呼:“寒冬腊月,怎会有蝶?”
林黛玉抬眼时,那蝶竟朝她飞来,轻栖肩头。
她屏息凝神,生怕惊扰这精灵。
蝶翼轻颤,恍若故人低语。
林黛玉只觉面颊被轻柔拂过,那蝴蝶盘旋片刻,又翩然飞远,转瞬无踪。
这小小意外,令众人皆惊。
林黛玉回过神来,心中却泛起蜜糖般的甜意,“这便是母亲的回应么?玉儿懂了,多谢母亲,愿您安好。”
祭祀持续了一个时辰,诵经、焚纸、行礼,后续诸事皆顺遂,众人启程返归。
离开林家祖地,林黛玉心头重负渐消,再被岳山牵住手时,已能坦然微笑。
这夫婿是母亲为她择定的,不单是她自己的选择。
岳山握紧她的手,她也用力回握,十指交缠。
这举动令岳山略感意外,垂眸瞥见两人相扣的手,笑意更深。
林黛玉眼睫轻颤,问道:“岳大哥,方才在母亲墓前,你说了什么?”
岳山望着她稚嫩的面容,侧过头去,“日后再说吧。”
林黛玉蹙眉,“为何不肯告诉我?”
岳山反问:“那你又说了什么?”
林黛玉面染绯色,偏开脸,“……没什么。”
二人情愫暗涌,正欲登车,王嬷嬷踌躇上前:“姑娘,侯爷,祭祀已毕,老奴该回扬州了,久留不便。”
林黛玉本欲遣她离去,未料她先开口,便故作惋惜道:“岳大哥原要带我们游太湖呢,嬷嬷此时走,便错过了。”
听闻同游,王嬷嬷更不愿留。
“年节将至,府中需人操持,老奴先行告退,愿姑娘与侯爷尽兴。”
林黛玉与岳山对视一眼,点头道:“也好,岳大哥备了年礼赠予父亲,嬷嬷顺道带回吧。”
王嬷嬷应下,向二人行礼辞别。
岳山与林黛玉同乘一车,返回沧浪园。
途中,二人双手未分,林黛玉倚靠岳山肩头,渐渐阖眼……
……
沧浪园外,贾芸禀报:“侯爷,京中来信。”
岳山掀起车帘,“知道了。”
车内,林黛玉揉眼醒来,软声道:“岳大哥要去忙了?”
岳山颔首:“陛下批复将至,需早作安排。”
林黛玉轻应:“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岳山目光灼灼,林黛玉只觉脸颊发烫,欲抽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经此一事,岳山觉得二人情谊已至,若此刻放她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续这般亲近。
林黛玉隐约察觉了岳山的心思,只得红着脸转过头来,勉强迎上他的目光。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岳大哥公务繁忙。”
她微微倾身,主动靠向岳山的肩头,双手轻轻环住他,将他搂入怀中。
片刻温存,林黛玉心中郁结似被抚平,却忽觉异样,慌忙挣脱怀抱,羞得说不出话,匆匆跳下车去。
“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她已灵巧跃下马车,身影一闪,消失在屏风后。
岳山低头瞥了一眼,无奈摇头。
车外传来几声窃笑,岳山皱眉:“笑什么?”
贾芸见林黛玉仓皇逃离,猜出车内情形,却不敢直言,只道:“想起件趣事。”
岳山扯了扯嘴角:“信拿来。”
贾芸递上密信,岳山阅毕,笑意渐深:“陛下厚爱,夫复何求。”
“走吧,该会会他们了。”
“是。”
……
晌午,苏州府衙锣声震天,宣告安京侯召见商贾。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此前安京侯闭门谢客,江浙富户滞留苏州,客栈人满为患。如今终于得见,众人刚松口气,却在见到岳山时,心头再度紧绷……
府衙大堂挤满江浙豪族,连与双屿岛无关者也赶来探听风声。
谁不知安京侯文武双全?北御蛮族,南治沧州,凭商政铸就新城。如今旧制尽废,新政未明,谁都不敢怠慢。
堂中鸦雀无声,众人静候多时,毫无怨言。
忽然中门大开,甲士列队而入,分立两侧。
身着御赐飞鱼服的男子迈入厅堂,腰间金带熠熠生辉,悬着的宝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挺拔的身形带着迫人威势,棱角分明的面容透着寒意。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参见安京侯。
岳山振袖落座,苏州知府苏墨筠捧着文书在侧案就位,墨笔轻蘸,静候吩咐。
岳山抬手示意:免礼。今日召集诸位,是为要事相商。苏州府刚历 ,想必各位心中多有疑虑。今日在此言明,诸位只需全力配合本侯安排即可。
堂下众人神色稍缓,有人试探道:请侯爷明示。
岳山目光扫过众人:两件事。其一,本侯接管双屿岛时,完整收缴了汪顺将军府的账册文书。
有些事不点破便无妨,但若按律追究...话音未落,方才放松的众人又绷紧了身子,有人额角已沁出汗珠。
岳山嘴角微扬:本侯并非嗜杀之人。诸位避税牟利,不过中饱私囊,算不得大恶。
彻查陈年旧案是苏知府职责,本侯无暇过问。今日立规:自认有亏者,缴半数家产补税。否则,尽可去找苏知府理论。
半数家产?
满堂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兵士齐声顿戟,金铁交鸣声中,议论戛然而止。
本侯要的是折算成现银的半数家产,银票、田契、古玩一概不收。变现后缴入府库。
可听清了?
众人面色惨白。动辄十万两白银,还要折现兑银,其间损耗难以估量。
他们自然不解岳山深意——新政推行需充足白银流通,而非让银两深锁富户库中。收拢江浙银两,正是岳山新政第一步。
终于有人颤声发问:侯爷明鉴,若抽空各家白银,生意难以为继。不仅家眷无依,靠我们吃饭的百姓也要断炊啊。
岳山微微颔首,“这位乡绅倒是心善,还惦记着家乡父老的温饱,不知祖籍何处?”
那人恭敬行礼道:“草民松江崔氏。”
岳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方才这位所言,想必正是诸位心中所虑。本侯并非要赶尽杀绝,而是为诸位指了一条明路。”
“诸位在地方上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尽数倾覆,必会引发动荡。因此,本侯的第二桩事,便是为此而设。”
岳山引导着众人的思绪,见所有人目光汇聚,他轻抿一口茶,肃然道:“其二,本侯拟在苏州府、杭州府、宁波府、温州府设立市舶司。”
“市舶司专管与外邦通商之事。诸位可前往登记造册,经官府核准后,便可出海贸易。官府将定期组织船队护航,保诸位商船平安。”
“至于赋税,粗货十五抽二,细货十抽二。海外售价由诸位自定,如何?”
岳山抛出开海之策,不仅准许他们出海,还派官船护卫,利润丰厚,税赋亦不算重。在座皆是精明之人,一听便知其中商机。
未等众人发问,岳山又道:“此外,若诸位能从海外运回粮食,赋税可减免一成。”
一旦开海,华夏顶尖手工业必将迅猛发展。
届时,大量农田改种桑麻,百姓转入手工劳作,乃大势所趋。
此变有利有弊,最忧者莫过于粮食减产,抗灾之力大减。
若能以海外粮食补足,方可缓解此患。
堂上众人听闻安京侯如此让步,个个跃跃欲试。
只是半数家财已缴,剩余银钱能否组建商队,又成难题。
这般暴利行当,唯有抢先一步,方能多赚一分。
有人小心翼翼问道:“侯爷,您既收了我们半数家财,又只收现银,如今再让我们出海行商,实在力不从心啊。”
岳山笑道:“无需忧虑。若缺银钱,可向官府借贷,利息仅二分,待商队归来再还。若无力偿还,便以家产抵债,如何?”
众人相视而谈,皆露心动之色。
起初安京侯强征半数家财,他们虽心怀不满,却不敢违逆。如今侯爷非但未赶尽杀绝,反指明生路,更无人敢有异议。
“侯爷心系江山社稷,我等草民若能略尽绵力,实乃幸事。”
“今日侯爷所言信息量太大,我等需时日斟酌。恳请侯爷宽限两日,两日后有意者自会前往市舶司报到。”
岳山含笑点头:“好。不过本侯提醒一句,官府船只有限,首批护航名额亦有限,先到先得。”
有人再次询问:侯爷,我们出海的首个目的地是何处?
吕宋岛。
……
沧浪园,西厢房内,
薛宝钗对镜梳妆,准备前往薛家的丰字号铺面查看。
不久前刚向岳山请教过,也该亲自去看看各项事务是否井然有序。
还未踏出门,莺儿便拿着一封信匆匆进来。
姑娘,二姑娘来信了。
莺儿口中的二姑娘,正是薛宝钗的妹妹薛宝琴。
薛宝钗编辫子的手微微一顿,迅速用绸带束好,起身接过信函。
她一直想知道,岳山与薛宝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对宝琴赞不绝口,连带着自己也沾了几分光。
心底隐隐担忧,以宝琴的聪慧灵秀,或许会渐渐取代她在侯爷心中的位置。
展开信纸,薛宝钗的眉头渐渐紧锁。
信中,薛宝琴将双屿岛上的经历原原本本写了下来,唯独略去了岳山最后的点拨和她当时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