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二人相拥而卧,岳山一手揽着林黛玉的肩头,林黛玉亦无闺阁女子的拘谨,双臂环住岳山的腰身,一条腿还搭在他身上。二人双目紧闭,睡得正酣。
“这……该不该叫醒他们?”
紫鹃在榻边踌躇片刻,身影遮住了些许透窗的晨光。
岳山睫羽轻颤,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紫鹃的俏脸。他微微一笑:“有劳了,昨夜睡得极好,下次你再来我房中……”
话未说完,紫鹃已满面通红,不明他为何口出此言。
岳山猛然清醒,愕然望向紫鹃:“你怎会在此?”
紫鹃忍不住反问:“那我该在何处?”
岳山侧首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林妹妹?!”
响动惊醒了林黛玉,她揉揉眼睛,慵懒起身:“怎么了?”
紫鹃朝榻上使了个眼色。林黛玉低头一瞧,霎时闪到床内侧,用锦被裹住只着轻纱的身子。
她心如擂鼓,暗想:“昨夜竟不是梦境?”
再瞥见岳山面颊上若隐若现的唇痕,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岳山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的衣衫往身上套。
都怨我,昨日心绪纷乱,许是昏头走错了屋子。林妹妹别哭,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二十四
林黛玉脑中混沌一片,昨夜竟睡得这般沉。
细想昨 形,虽是岳大哥误入在先,可后来......分明是自己默许的。
想到此处,双颊又飞起红霞。
岳山整好衣冠,回望榻上——林黛玉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只露半张粉面在外。
晨光透进纱帐,映得那抹身影愈发楚楚可怜。
岳山不禁怀疑自己夜间是否失了分寸。
他讪讪坐回榻边:林妹妹,我当真不是有意的。若我存心轻薄,便叫天打......
誓言未毕,便被林黛玉伸来的纤手打断。
岳大哥当我是什么人?
林黛玉声若蚊蚋:昨夜......原是我应允的。
她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岳大哥只是规规矩矩睡着,与上回......并无二致。
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晨风里。岳山凑近才听清规规矩矩四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万幸万幸,若真将林妹妹错认成紫鹃,岂非铸成大错?林大人那边如何交代?
转念又想:同榻而眠终究不妥......罢了,且瞒过眼下再说。
他讨好地笑道:林妹妹想用些什么?我亲自下厨赔罪可好?
林黛玉瞥向侍立的紫鹃,见其微微颔首,方轻声道:城中粮秣紧缺,岳大哥且去忙正事罢。
这般懂事,更惹人怜惜。
岳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待城中诸事安定,定带妹妹好生散心。
匆匆用过早点,又嘱咐紫鹃雪雁好生照料,岳山便快步离去。
铜镜前,紫鹃为 梳理青丝。镜中人时而羞赧时而恍惚的神情,实在精彩。
紫鹃抿唇轻笑。
林黛玉从镜中睨她:昨夜岳大哥口口声声说要,显是错把你我认混了。
倒要问问姐姐,何时与岳大哥有了这般交情?满屋子姊妹的眼皮底下,竟能瞒天过海?
紫鹃闻言手上一抖,霎时红透耳根:我......我......
“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我说的有假?屋里这么多姐妹,就凭你这点小把戏,如何能独占岳大哥的心,况且……”
紫鹃深知林黛玉言辞犀利,不等她说完便慌忙跪下认错:“姑娘恕罪,我只是见可儿姐姐她们进来时神色不安,真的不曾去找过老爷。”
林黛玉眉梢轻挑,心中暗想:“这还差不多,竟敢偷偷笑话我。若不是你,我怎会如此难堪!”
转念一想,能与岳大哥同榻而眠,倒也多亏了这丫头。
“既然岳大哥与我同床共枕,总该对我负责了吧。”
思绪纷乱,林黛玉又微微出神。
直到紫鹃轻声唤了两遍,她才轻咳一声,道:“我倒不是怪你,你的卖身契都在府上,自然一心向着岳大哥。只是……”
紫鹃抬头,疑惑道:“只是?”
林黛玉脸颊微红,低声道:“不许背着我偷偷做坏事!”
紫鹃也红了脸,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出门用早膳时,见雪雁支着脑袋发呆,似有心事。
林黛玉坐到她身旁,笑问:“雪雁,怎么不用饭?在想什么?”
雪雁叹道:“等姑娘和紫鹃姐姐一起用呢。至于想什么……我在想,姑娘夜里睡得香甜,我却辗转难眠。若是岳将军能抱着我睡,或许我也能睡得好些?”
她凑近林黛玉,好奇道:“姑娘,被岳将军搂着是什么感觉?”
林黛玉眉梢微动,瞥向一旁的紫鹃:“问她,她更清楚。”
雪雁不解:“紫鹃姐姐知道?”
林黛玉与紫鹃被她问得面红耳赤,再也笑不出来……
……
“老爷,昨夜那武官的 已查明了。”
贾芸见岳山出门,连忙上前禀报。
岳山驻足,淡淡道:“说。”
贾芸继续道:“死者左腿有蛇咬齿印,周围发紫肿胀,高出约一指。此人死前受惊过度,未觉疼痛,又因心跳急促,毒血攻心,最终吐血身亡。”
“蛇毒……难怪能在我面前得手。”
岳山略一沉吟,道:“此人不惜暴露身份也要灭口,证明我们的线索没错。若非蛇毒难控,他定不愿让我从死者口中得到半个字。”
“即便一个字,也足以要他们的命。”
“盯紧与死者接触过的人,凶手必在其中。”
想到可能有内鬼,贾芸神色凝重,拱手道:“是。”
步入隔壁房间,岳山取出笔墨,伏案许久,写就一封书信与一道奏章,递给贾芸道:此信交予曾来府上的千户张昌河,奏章则呈递陛下,将近日诸事与我所谋之事一并禀明。
未雨绸缪,两案未结,岳山已思及后续布局。
此番沧州之行,他不仅要赈济灾民,更要令整个沧州府重焕生机。
城中待办之事繁多,首当其冲便是整肃官场。官员任免事关重大,纵有便宜行事之权,岳山仍觉需先行上报。
灾后当务之急,乃是督促农事,修筑水利。更需为沧州打造支柱产业,唯有富民,方能真正振兴一方。所幸沧州自有其得天独厚之处——昨夜辗转反侧时,岳山忽忆及明清时闻名天下的长芦盐场,其发源地正是沧州,后迁至天津卫。
沧州毗邻渤海,水陆通达,无论晒盐还是漕运皆极便利。以此贫瘠之地,必当全力发展盐业。盐铁之利足可富庶一方,如两浙姑苏、扬州,然此乃朝廷专营,亦需奏请。
眼下随行皆为将士,虽忠勇可恃,却乏精通盐务的文治之才。岳山执笔沉吟,欲修书向林如海借调人手,又念及昨夜与林妹妹同榻而眠,顿觉赧然,难以下笔。
老爷可是遇着难处?贾芸见状探问。
岳山搁笔摇头:无甚要紧。暂将此事按下,暗忖:不如让林妹妹在家书中提及,林大人断无推拒之理。
定计后,他整衣起身:时辰不早,且去府衙。
至府衙侧门,守门衙役横刀喝止:何人擅闯!
岳山示意贾芸递上腰牌。衙役见中书省印信,翻面又见平章政事字样,知是朝中三品 ,顿时面如土色,伏地颤声道:小的该死!这就通传知府大人......
噤声。岳山令贾芸扶起他,只作未见。
衙役连连叩首:小的明白!
岳山振袖肃容:
此时,对面青布轿帘悄然垂落。
雅间内的薛宝钗略作思索,对身旁的莺儿吩咐:莺儿,你留意方才进去的那位。待他出来时,请他来此一叙。先莫提我们身份,只说有事相求,事成必助沧州赈灾。我已备好茶点,请大人移步商议。
莺儿放下手中未完成的梅花结,轻声应道: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
府衙深处,
通判吉庆的公务房里,案牍文书散落满地,似被穿堂风吹乱。
唯独一人立于案前,面覆黑巾,手握利刃。
屋内再无他人。
吉庆神色慌张,顾不得收拾满地公文,只在房中来回踱步。
既有机会下手,为何不直接取他性命?偏留破绽让岳山追查至此。你叫我等如何收场?
蒙面人指节发白,强压怒火:若非你轻敌,只派寻常巡城兵围剿岳山,何至如此?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是你低估了这位平北将军!
他可是率二十万铁骑横扫北蛮的统帅,谁敢小觑?
吉庆懊悔道:谁知他巡视地方竟能调动京营?更没想到他能暗中带兵入城!若非有人相护,昨夜就该取他性命!
如今市井传言他能呼风唤雨、通晓奇门遁甲,难道这些鬼话我也要当真?
蒙面人怒道:单论武艺,岳山便非等闲。你们屡缉不获的贼人,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我为灭口已冒险暴露,如今他戒备森严,再难下手。
你好自为之。今日岳山必来衙门,若露出马脚,莫说你这顶乌纱,项上人头都难保!
话音未落,蒙面人纵身跃出高窗,劲风卷起满地公文簌簌作响。
今日便到?
吉庆不及叹息,急走向书柜欲收拾残局。
才迈两步,忽闻门外急促叩响:通判大人!钦差大人已到府衙!再不出迎,恐获大不敬之罪!
吉庆快步至门前:知府大人可曾前往?
衙役急答:大人忘了?今日是知府升堂问案的日子,早已坐堂候着了。
吉庆瞥了眼书柜,暗叹一声,整肃衣冠匆匆出迎。
刚至庭院,便见岳山率众穿过月洞门。
吉庆连忙侧立道旁,躬身行礼:沧州通判吉庆,拜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