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营统制徐辉,见过大都督。”
洋人上前,向岳山微微躬身,“我的朋友,真高兴又见到你。你之前提过的那些书,我已派人去寻了。可惜我们的船沉了,否则早该送到你手中。”
岳山向二人点头致意,对洋人道:“不急,你的汉语倒是愈发流利了。”
洋人笑道:“多亏徐将军指点,让我获益良多。”
在两人的引领下,岳山步入火器营的武备库。
徐辉上前禀报:“现有弗朗机炮一百零八门,红夷大炮八门,重炮皆已运入城内,只待大都督选定布防位置。另有重火铳三百支,其余各式土制火铳五千余支,足够火器营将士人手一支。”
“如今炮弹可大量铸造了吗?”
徐辉点头:“得他们相助,已能适配,只是不能持续过久,否则仍有炸膛之险。”
“过久?具体多久?”
徐辉略作思索,答道:“佛郎机炮采用子炮轮换之法,他们带来的炮若连续发射半炷香,便有炸膛可能,而我们自铸的炮,耐久更差些。”
岳山微微颔首,“看看士兵们的火铳操练如何。”
火绳枪装填繁琐,若要维持火力,唯有依靠军阵轮射。这对士兵的素质与配合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会影响战局。
为此,岳山借鉴前世练兵之法,以站姿、转向、步操等基础训练锤炼士兵的纪律与协调。细微的变革,已令火器营将士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起初徐辉不解其意,待士兵持铳听令时,方恍然大悟,心中暗叹不已。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微调竟能收奇效,实乃大智之举。
不同于殷太和,徐辉更重个人才能。虽太子屡赞岳山,他却因对方年少而存疑。此刻终是心服口服。
“太子殿下所言不虚,若多几位大都督,战事何愁?假以时日,京营将士必将脱胎换骨。”
岳山摆手笑道:“将军过誉了,此非我一人之功,全赖诸位尽心。”
徐辉笑而不语。
号令声中,火器营士兵列成六排四列。阵型疏朗,留出通道供前排轮换。
装填完毕,单旗扬起,首排齐射后迅即退至队尾装弹。旋旗一转,次排上前击发。四排轮替间,首排已再度装填就绪。
岳山对火铳队的训练成果颇为赞许,这支队伍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京营精锐骑兵原有八千之众,秦王调走五千后,岳山手中可用的兵力捉襟见肘,局势愈发难以预料。
很好,炮手今日就不查验了,你们继续操练。至于司那边,我已吩咐他们备足半年的军需,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半年?
徐辉与洋人相视一眼,面露诧异。
徐辉忍不住问道:大都督,战事会持续这么久?
岳山神色平静:快慢取决于殿下那边的进展。若北蛮刚南下殿下就已回师,自然无需忧虑。眼下我只能未雨绸缪。
二人点头称是。
这时,一名士兵领着慌乱的吏员疾步而来,匆匆行礼道:大都督,今晨急报,北蛮南侵,诸位大人正在等您商议对策。
众人神色骤变,岳山沉声道:我这就回去。
他转向徐辉与洋人:此地交给你们了,火器营很快就要派上用场。
二人肃然应命:遵命。
……
政事堂内,岳山未至,争吵已起。
众臣大多未曾料到边关危局来得如此迅猛,边军溃败之快,竟似转眼间北蛮就要兵临城下。情势危急,众人再难保持镇定。
兵部右侍郎李邱怒拍桌案:太子殿下离京前再三叮嘱大同府,结果一夜之间边关失守,简直荒谬!
冯愈却道:即便严防死守也难抵挡,边关沦陷早已注定,恐怕康王镇守时就已埋下祸根。
按冯同佥的说法,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何来坐以待毙?北蛮来犯,我们迎战便是,京城尚有大都督坐镇。
李邱冷哼一声,悻悻落座。
枢密院事卢渊附和道:大同府积弊已久,非一日之寒。
不多时,两府重臣、六部尚书及宫中使者齐聚一堂,共商对策。
迟迟不见岳山身影,李邱再次抱怨:这就是我们的大都督?战时连人影都不见,如何议事?
平章政事东方治眉头紧锁:尚未开始议事,何必聒噪?多等片刻罢了,眼下还有比军情更紧要的事吗?
见东方治发话,又得兵部尚书郭俭眼神示意,李邱只得噤声。
政事堂内空间狭小,地龙热气蒸腾,十余人挤作一团,更添闷热。
众人不时擦拭额角汗珠,又候了片刻,才见岳山匆匆踏入。
寒风卷入厅内,岳山风尘仆仆环视众人,拱手致意:岳某来迟,方才从京营赶回,途中遇见不少携家带口出城的权贵,耽搁了时辰。
看来消息传得倒快,他冷笑一声,我反倒是知道得最晚的那个。
殿中文武面面相觑,不少人都从岳山话中听出弦外之音——莫非这朝堂之上竟藏着内鬼?
左相安景钟出言缓和道:许是北蛮在京城安插了眼线,故意散布谣言扰乱军心?
岳山微微点头:左相所言不无道理。
落座后,岳山瞥见戴权递来的眼色,顺手接过边关急报细览。除兵部、枢密院外,其余衙门尚未得见此报。
阅毕,岳山将信笺反扣案上:大同府已然失守,牛继宗与史鼎退守应州。北蛮号称八万铁骑南下,应州恐难久持。
眼下唯有两条路:其一固守内三关,其二依托京城防御。本督倾向后者——分兵把守战线过长,我军步卒难敌北蛮骑兵。
安景钟捻须沉吟:若战火延至京城,畿辅百姓恐遭涂炭。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岳山沉声道,当借关隘迟滞敌军,坚壁清野迁民入城。依本督推算,北蛮抵京至少还需月余,足可备战。
兵部尚书郭俭突然发问:岳都督,莫非再无他策?
他策?
满朝目光齐聚郭俭。
岳山挑眉道:本督确未想到第三条路。郭尚书久历朝堂,若有良策不妨直言。
郭俭环揖众臣,缓缓道:此说非出下官,乃钦天监观测天象所得——荧惑守心,彗星袭月主大凶,而南方星宿祥瑞缭绕...
岳山闻言蹙眉:军国大事,岂可儿戏?语气虽重,但以战时大都督之权,质问二品 亦无不可。
郭俭面色微变,偷觑戴权未见反应,只得继续道:天象所示,或可南迁避祸...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这星象之说,与当年宋钦宗妄信神兵如出一辙。
在座诸位皆是精明之人,岂是轻易能蒙骗的?纵有私心,也不至于轻信那虚无缥缈的天象之说。
冯同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直指郭俭喝道:“戴总管,奸佞之徒已自现原形,李邱与郭俭皆属此列!如此兵部,如何能指望他们打胜仗?”
枢密院事卢渊亦沉声道:“弃守京城?太子殿下尚在边关,若京城失陷,岂非令殿下腹背受敌?”
郭俭心中忧虑,若太子战事不利,北蛮趁势南下攻破京城,国将倾覆,再无回旋余地。然而他不敢直言太子或败,只得沉默叹息。
一直静默记录的戴权终于开口:“北蛮来犯,战事再起,依太子举荐与陛下旨意,由大都督岳山统兵驻防。诸位只需献策,其余交由岳山定夺。既如此,何必争执?不如再听听大都督之意。”
岳山环视众人,续道:“依我先前所言,坚壁清野,固守京城方为上策。若北蛮兵临城下,我自当率军迎敌。眼下不如先议京城各处守备。”
京城九门,即便分兵十五万驻守,每处亦不足两万,极易被敌军集中兵力突破,须得早作谋划。
左相安景钟颔首道:“好,便依大都督之议。”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气色稍复,已能起身活动,府中上下皆为之欣喜。
“宝玉,近日在做些什么?”贾母将宝玉揽入怀中,慈爱询问,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玉石上,越看越是喜爱。
宝玉低声道:“回老太太,近日在房中看了些书。府中授课的先生病了,尚未寻得新的。”
贾母含笑点头:“好,先生不在,你仍能勤勉读书,足见聪慧。有此心性,日后必成大器。”
王夫人闻言,面上掠过一丝得意,旋即隐去。
三春姐妹心知宝玉素来最会讨老太太欢心,至于是否真在读书,却是难说。
堂上一片和乐,直至贾政匆匆赶来。
见他神色惶急,王夫人料想外头出了大事,连忙唤宝玉与三春姐妹:“老爷有话要说,咱们先出去吧。”
贾母亦微微点头。
待众人退下,贾母敛去笑意,蹙眉问道:“又怎么了?瞧你进门便神色不对,近日府上可有过好消息?”
贾政苦着脸道:“母亲,此事岂是儿子能左右的?北蛮南下,已攻破大同,直逼京城!听闻不少世家大族都在备船南迁,若再拖延,河道冰封,想走也难了!”
贾母面色骤变,惊问:“京城将有大祸?”
贾政叹道:“谁说得准?如今陛下卧病,太子出征,连朝中诸公都举棋不定。”
贾母暗自思量:“且再等等几位王爷的音信,那些边陲小城怎能与京城相比?天子尚在,皇城岂会陷落?”
“如今京中守将是谁?”
贾政答道:“是岳山将军镇守。”
“岳山?”贾母面露讶色,“他竟已升任守城主将?莫非我贾家还要仰仗他的庇佑?”
……
众姐妹离了前厅,相约去瞧宝玉近日读些什么书。
偏生宝玉不在房中,想是又溜到园子里寻哪个丫头尝胭脂去了。
袭人迎了众人,被三春团团围住。
探春笑问:“方才宝二哥在堂上夸口,说先生不在时自己勤读诗书。他几时这般用功了?你且说实话,他可曾翻过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