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将信笺掷于案上,冷声道:“孤自然不会食言。暂且留他们,待渡过难关,再寻别的由头处置。”
“岳山,你来看。最可恨的是辽东总督耿继文,竟也与康王通信。前日探子来报,建州女真野心勃勃,重金收买野人女真 海西女真。待其统一关外,辽东必成其目标,如今辽东局势比蛮人更危急。”
“辽东若失,山海关危矣,女真便如悬于我大昌头顶之剑,随时可落。”
岳山览信,亦觉事态严重,问道:“临阵换将,实非明智之举。殿下有何打算?”
秦王叹道:“前日孤已去信安抚,又命辽东诸镇整军备战。孤再调兵员粮草,陆路出山海关支援,海路至锦州港中转。”
“还有昨日奏疏。你所言有理,不得不防。孤已派人联络北蛮余部与海西女真,总要给他们添些乱子。”
岳山颔首,“待殿下筹划周全,再动兵戈为宜。”
秦王又道:“近来也有好事,你所荐的火炮已在运京途中。此等利器难得,更遑论熟练工匠。然天佑大昌,一伙洋人遇风暴漂流至天津卫渔村。”
“渔民报官,其船损毁,火炮沉水,财物尽失。欲归故土,需我朝相助,故以此为交易,暂为我朝效力。”
“其中佛朗机炮十余门,红夷大炮四门,皆低价售与我朝。工匠抵京后,可速造火铳装备军队。待其入京,孤再传信于你。”
言罢,秦王又叹一声。
“殷太和不重火器,亦不通其道,若由你练兵最佳,然你现下确难离枢密院。”
秦王半开玩笑道:“若多几个你,孤便省心了。”
岳山亦笑。
“罢了,有事孤再传信。你今日既已露面,也该去枢密院走一趟。”
岳山拱手,“遵命。”
岳山退出后,夏守忠笑吟吟入内。
秦 坐定,见夏守忠满脸喜色,不禁挑眉问道:“遇上什么好事了?莫非你添丁了?”
夏守忠笑容一滞,尴尬道:“殿下取笑了,是奴才方才在门外听了一桩新鲜事。”
“说来听听?”
秦王正心烦,随手将信件塞回锦盒扔到一旁。
“殿下可还记得前几日奴才提过的宁国府大婚?”
秦王点头:“嗯,出什么岔子了?”
夏守忠掩口笑道:“听说新娘子半路逃婚,塞了个丫鬟顶替,如今宁国府正满城搜人呢。”
秦王闻言抚掌大笑。
“妙极!这丫头倒是个明白人,宁肯流落街头也不进那晦气门第。既不在宁国府,定是被京中哪家藏起来了,也算她的造化。有趣得很,若还有下文,记得禀报孤王。”
……
枢密院坐落于皇城太和殿西侧,与东边的中书省相对而立,乃唯二在宫禁内办差的衙署。
岳山验明身份后,方得穿过枢密院外的森严守卫。
差役引着他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间抱厦——这正是他的值房。
屋内已有两人,其中身着绯袍的卢渊早朝时见过,面容儒雅,气度温厚。靠墙伏案的那位却眼皮都未抬,只顾埋头书写公文。
卢渊上前引见:“这位是同佥枢密院事冯大人。”
转过洞门,正堂内紫袍玉带的柴朴搁下朱笔,含笑打量岳山:“殿下举荐的干才总算到了。如今边关告急,枢密院统辖天下兵马,连京营也归入麾下,正缺人手。潜逸,你与岳同佥分派些差事。”
回到抱厦,卢渊指着窗边书案道:“岳同佥且在此办公。眼下要紧的是复核大同府军报与紫荆关防务,需与冯同佥协同处置。”
岳山走到冯愈案前拱手:“日后还望冯大人指点。”
冯愈笔下不停,冷笑道:“指点?下官寒窗十载,外放九年,回京熬资历三年才得此职。岳将军平步青云,该是下官讨教才是。”说着推过一摞文书,“军务文书不比战场砍杀,岳将军可要瞧仔细了。”
岳山微微颔首,这才是文官对武将惯有的姿态,卢渊与柴朴的温和反倒令他感到不适。
若相处都这般容易,岂非失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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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的事可都记清了?
林黛玉端坐茶案前,紫鹃与雪雁正为秦可卿量体裁衣。
秦可卿轻声道:记清了。先去后罩房监督佛堂清扫,再带午时当值者入园栽梅,末了以老爷名义每人赏十文钱作犒劳。午后新到柴米需在府库登记入账,再取来与姑娘核对......
林黛玉展颜道:姐姐瞧着就机灵,办事果然利落。
转向雪雁又道:近日府上贺礼甚多。你找倪二管家或芸管家取份礼单来,我誊抄给岳大哥备着,这些日后都要回礼的。
紫鹃姐姐,你去帮可儿姐姐备衣裳吧,四季各两套,记得用太子殿下赏的那批料子。
紫鹃与雪雁齐声应道:姑娘放心。
待二人退下,林黛玉唤秦可卿近前。
可儿姐姐家中可还有亲人?府里可接来同住。
秦可卿垂眸:是爹爹不要我了。
林黛玉眸光一黯:既无情分,不必留恋。好生在府里做事,这儿就是你家。
秦可卿默默点头。
另有一事要说在前头。你虽比嬷嬷丫鬟们体面,但莫要随意差遣。她们的男人孩子都是为岳大哥拼过命的,连我也让三分,可明白?
见秦可卿再度点头,林黛玉续道:若有人不听指派便来找我。若有人欺辱你,直接禀明岳大哥打发出去,不必争执。
这番周全安排令秦可卿暗惊。她原以为侯门千金不过养尊处优,未料不及十岁的林黛玉竟将府务料理得如此妥帖,不由暗想:这才是高门贵女的气派,我这般出身怎敢在宁国府托大?来这儿真是来对了。
待秦可卿离去,林黛玉独坐品茶。
想起秦可卿身世,不禁叹息:有父母却无亲情,倒不如没有。幸而爹爹虽在扬州为官,始终惦记着我。
林黛玉突然起身,这个月又忘了写信!
急忙回房铺纸研墨去了。
秦可卿行至后罩房,早有嬷嬷们在洒扫除尘。
“秦顺家的,你可听说了宁国府逃婚的事?”
“怎会不知,昨日闹得满城风雨。宁国府的大爷脸都青了,派了全府上下搜寻,折腾一夜也没个结果。”
“可不是?今日更是豁出去了,直接在城门贴了通缉告示,当寻人启事挂着呢。”
“哦?那姑娘生得如何?”
“模样标致极了,画像上都透着灵气,嫁到宁国府真是糟蹋了,倒不如来咱们府上。”
秦顺家的啐道:“胡说什么!府里已有林姑娘,过几年事情定下来,哪还容得旁人?”
“嗨,自然不敢与林姑娘争,做个姨娘总行吧?那相貌,生的孩子必定俊俏……”
门外的秦可卿听得心惊,抬起的脚又缩了回去,不敢踏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老嬷嬷的声音:“哎,你是哪房的丫头?瞧着面生。”
既被发现,秦可卿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我是昨日才进府的,如今在老爷房里伺候。”
她下意识抬出岳山的名头。
果然奏效,老嬷嬷笑道:“原来是老爷房里的姑娘,快进屋吧,外头寒气重,仔细着凉。”
不容推辞,秦可卿被拉进了屋。
见有人进来,众人停了话头。老嬷嬷介绍道:“这位是老爷房里新来的姑娘,名叫……姑娘怎么称呼?”
秦可卿低头轻声道:“叫我可儿便好。”
老嬷嬷点头:“对对,可儿姑娘。姑娘来此有何事?”
提及正事,秦可卿略抬了抬头:“林姑娘让我来看看,早些将佛堂收拾出来,请佛入府。府里信佛的嬷嬷多,往后可在此礼佛用斋。”
众人纷纷赞道:“还是林姑娘想得周到。”
“正是,林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伶俐,日后还了得?”
“好了,闲话少说,先把林姑娘交代的活儿干完。”
老嬷嬷对秦可卿道:“可儿姑娘,你且坐着歇会儿,我们很快就能收拾妥当。”
秦可卿温声道:“不急,时辰尚早,嬷嬷们慢慢来。”
见她如林黛玉般温柔可亲,众人愈发敬重。
稍后,先前嚼舌根的管家媳妇悄声对秦顺家的道:“我总觉得这姑娘眼熟……”
“眼熟?人家才来一日,你就眼熟了?”
“没玩笑,我真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得了吧,你们村儿能出这等仙女?长朵野花都算稀罕。”
“仙女?”管家媳妇猛然惊醒,“是她!就是她!”
秦顺家的疑惑:“谁?”
“宁国府逃婚的那位!”
“啊?”
秦可卿在不远处听见丫鬟们的低语,虽只零星几句,却已明白话中之意,心头顿时如擂鼓般慌乱。
这可如何是好?连下人都能认出我,老爷回府岂会不识破?若知道我刻意隐瞒身份,定会将我逐出府去。更何况宁国府乃国公府邸,权势滔天,谁会为了一个冒名之人得罪他们?
其实...我当真不愿离开这里。府中众人待我都极好,林姑娘温柔,老爷也和善。
瑞珠、宝珠,你们如今怎样了?
万千思绪翻涌,秦可卿愈发心绪难平,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只得用帕子悄悄拭去。
......
枢密院值房内,
岳山神色如常地接过公文,恍若未闻旁人言语。
卢渊上前劝道:岳同佥莫要与冯同佥计较。他办事向来严谨,只是性子固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