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目光掠过他腰间寒光凛冽的长剑,不由瑟缩:此行...可凶险?
见她竟为自己担忧,岳山心头一暖:无碍,不必挂怀。
少女颊生红晕,不再多言,转身折回闺房。
岳山自后院牵马而出,见倪二、贾芸已候在道旁。
交代之事可办妥?
二人连忙行礼,贾芸恭声道:将军放心,万事俱备。
甚好。
岳山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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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书房内,沉香袅袅。
秦王正执卷细读,案前立着个黑袍佝偻的身影。
待秦王搁下书卷,那人才直起身子,掀开兜帽露出戴权面容。
参见殿下。
秦王微微颔首:未及相邀,你倒先来了?
“奴才只是觉得,这江山本该由殿下执掌,康王殿下心术不正。”
“哦?”
秦王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可是探得了什么风声?莫非皇兄当真在府中设了伏兵?”
“奴才也不敢断言。自康王从九边归来,府里的消息便极少外传,殿下此行务必当心。”
秦王起身踱了几步,负手轻笑:“此事,孤自有主张。父皇近来如何?”
戴权低叹一声:“恕奴才直言,恐怕不大好。”
秦王眉头一皱,转身问道:“此话怎讲?”
“陛下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精神萎靡,全靠那金丹撑着,服下才略有好转。可如今用药愈发频繁,奴才担心长此以往并非吉兆。奴才也曾命人查验,却未发现金丹有何不妥。”
“你觉得金丹有问题?”
“那金丹是康王进献的,起初确能缓解陛下症状,又号称延年益寿……”
秦王骤然驻足,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戴权:“所以,你阻拦孤寻医问药,是怕孤在药中动手脚?”
戴权垂首默然,不敢应答。
“你在此处,锦衣卫由谁统辖?”
见秦王问起,戴权才低声答道:“锦衣卫乃无主之刃,无人执掌便会肆意伤人。奴才本不愿沾染这等凶险差事,但为陛下分忧,不得不为。若能交由殿下掌管,自是再好不过。”
“奴才只求能继续侍奉陛下。”
秦王沉思片刻,终是叹息:“罢了,你先回去候着吧……”
……
秦王府内,
厅上三人对坐,秦王、东方治与岳山呈三角之势。
东方治率先开口:“殿下,可是戴总管来过?”
秦王微微颔首:“他侍奉父皇数十载,孤倒未曾料到他竟会率先抉择。”
东方治捋须叹道:“世人皆惜性命,他不选康王而择殿下,正是老谋深算之举。”
“追随康王虽可立大功,但功成之后能否保全性命,却是未知之数。殿下不必许他厚赏,只需保他性命,远离是非即可。”
秦王颔首:“正合孤意。”
东方治又道:“至于康王府上,须做最坏打算。”
“最坏打算……”
秦王低声重复,随即吩咐:“若孤与岳山在康王府遭遇不测,府中诸事便交由先生处置,依计而行。宫中之事,孤再修书一封与戴权。”
在亲卫“武运昌隆”的呼声中,秦王与岳山踏出府门,行至康王府前。
见岳山眉宇紧锁,秦王轻笑:“怎么,莫非你怯了?此地距我府不过数街之隔,即便他真在堂上埋伏刀斧手,也得掂量三分。”
岳山摇头:“非是畏惧,只是不解康王用意。难道他当真欲修两府之好?”
他侧目望向街市,又道:“此处未见别家车轿,似独邀殿下赴宴。”
秦王轻拍岳山胸膛,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府里藏着什么牛鬼蛇神,自有本王护你周全。”
二人相视一笑。
将礼盒交给康王府仆役后,岳山随秦王跨过朱漆大门。
庭院内青石甬道笔直延伸,尽头横卧一座木桥。桥后便是康王府正厅。
岳山环顾四周,较之上次来访,行道树少了几株,院落显得更为开阔。
不知内院那处被他击碎的假山,如今换了什么新景。
康王匆匆迎出,冠带未整,一边系带松散垂落。他趿着靴子奔来,一把抱住秦王,连拍其背:“皇弟来得这般早,为兄未曾远迎,莫要见怪!”
秦王含笑:“今日是臣弟叨扰了。”
康王揽住秦王肩膀:“兄弟之间何须客套?快请进,秋寒侵骨,当心着凉。”瞥见秦王魁梧身形,又笑道:“瞧我这糊涂话,皇弟戍边多年,风刀霜剑都熬过来了,岂惧这区区秋风?倒是为兄这身子娇贵,稍受风寒便要卧床数日。”
秦王与他并肩而行:“皇兄天生福命,臣弟却是劳碌的性子。”
康王甩动宽袖,晃着手指道:“极是极是!要说辛劳,满朝谁及父皇?我这般人物,合该做个逍遥王爷,偏要与你相争,当真古怪。”
秦王笑容微僵,岳山嘴角掠过一丝讥诮,转瞬即逝。
武将出身的秦王,终究难敌康王唇舌之利。
……
“府规森严,请二位殿下解剑。”
檐下两名甲士横戈拦路。
不待秦王应答,康王踹翻近前侍卫:“狗才!皇弟入太和殿尚可佩剑,进我这厅堂反倒要解兵?滚!”又抽了那侍卫一记耳光,对方才悻悻退下。
见另一侍卫仍立原地,康王厉喝:“你也滚!皇弟在此,要你们守什么?”
“末将遵命。”
秦王劝道:“他们也是职责所在,皇兄息怒。”
康王冷哼:“若非皇弟说情,定将尔等逐出王府!”
既平,三人步入厅堂。
康王府正厅极尽奢华。
朱漆巨柱盘龙舞凤,云纹缭绕如生。琉璃宫灯高悬四壁,映得满堂煌煌如昼。
地面与宫中一般,皆由汉白玉铺砌,其上覆着一张巨大的盘金丝地毯,花纹繁复精美,即便缩小数倍,放在市井之中也是价值千金的稀罕物件。
地毯两侧各置一张席案。
康王自降身份,未坐朝南主位,反而屈居客席相陪,足见礼数周全。
待秦王入席后,岳山静立其侧。
康王似是此时才注意到岳山,目光微顿,随即笑道:“这不是岳指挥使吗?我们可不是初次相见了,方才竟未认出。”
岳山抱拳行礼,“见过康王殿下。”
康王朗笑两声,吩咐侍从:“再为岳指挥使添一张席案。”
秦王抬手制止,“不必麻烦,再取一副碗筷即可。”
待宫人奉上碗筷,岳山才与秦王同席而坐。康王又道:“岳指挥使不愧是皇弟府上的人,前些日子在铁槛寺曾有一面之缘,他正为贫苦百姓主持公道。这般怜贫惜弱、不畏权贵的行事,常人可做不到。”
秦王故作惊讶,侧目看向岳山,“竟有此事?倒未曾听他提起。”
康王笑而不语,轻拍手掌,两侧侍女鱼贯而入。她们身着短衣长裙,身姿婀娜,粉面朱唇,手捧锦盘,将各色珍馐摆满桌案,琳琅满目。
康王起身离席,持空杯走到秦王与岳山案前,提起琉璃酒壶,叹道:“为兄知皇弟仍心存戒备,实属情理之中,为兄此前确有不当之处。今日先自罚一杯,向皇弟赔罪。”
说罢自斟一杯,仰首饮尽。
杯口倒悬,仅余一滴悬于杯沿。康王抬手示意:“皇弟,请。”
见秦王亦斟酒饮下,康王面露笑意。
一旁的岳山却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似有所思。
康王又道:“岳指挥使莫非不善饮?本王为你斟一杯。”
他正欲取壶,岳山拱手道:“山素不饮酒,谢康王美意。”
康王看向秦王,秦王亦道:“岳山确实滴酒不沾,在府中亦是如此,皇兄不必勉强。”
康王笑着收回手,“极是极是,本王岂会强人所难。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酒乃一大乐事。能自律不饮者,皆非凡人,本王怎敢逼岳指挥使破戒。”
康王归座,堂上丝竹声起。
一队舞姬自门外翩然而入,身着五彩轻纱,薄如蝉翼,衣袂飘飞,步履轻盈,宛若仙子山波。
为首的舞姬尤为醒目,金发碧眼,额佩珍珠,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她以粉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引人遐思。
随着靡靡乐声,胡姬引领众舞姬舒展身姿,如风拂柳,翩跹摇曳,裙摆如花绽放,若在盛夏,或能招来彩蝶纷飞,只可惜此时已是深秋。
康王兴致高昂,连饮数杯,面颊渐染红晕。
琴音渐歇,康王举杯叹道:为兄终究难逃红尘 ,纵使在佛门清修多日,依旧贪恋这府中欢愉。若不及时行乐,岂不辜负了这大好年华......
又饮尽一杯,康王继续道:皇弟可知这三月清修之苦?当真度日如年。
秦王含笑对饮:你我皆是凡夫俗子,岂能真断了七情六欲?世人皆爱享乐,皇兄何须自责。
康王开怀大笑:果然还是皇弟知我心意。
挥手屏退左右,康王又道:方才歌舞不过是投我所好。知皇弟尚武,特备剑舞助兴。
此时一名白衣剑客飘然而入,面容冷峻如霜,年纪与岳山相仿。
先向康王行礼,又转向秦王抱拳:理国公府柳湘莲,见过二位殿下。
其声冷冽似寒风过耳,令人不自觉地皱眉。
康王摆手道:不必多礼。素闻你是四王八公年轻一辈的翘楚,莫要让人失望。
柳湘莲手腕轻转,长剑在空中划出银弧。几个起落间,剑势愈发山厉,引得秦王击节赞叹。
不想世家子弟竟有如此身手。
岳山低声道:观其手上老茧,必是常年在外历练的旁支子弟,殿下不知也属正常。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剑锋屡屡指向席间,似有挑衅之意。
秦王放下酒杯,手按剑柄,目光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