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转身面向沧州百姓,语气温和道:诸位或许听得糊涂,不知其中关联。今日我岳山代天子巡视,便是要让诸位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绝无欺瞒之意。
简而言之,朴知府因府库空虚,为应付钦差巡查,便勾结盗匪牟利,再高价购粮填补仓廪。
想必往日也曾如此,尝到甜头,中饱私囊。此番因柳少侠搅局,计划落空,银粮两失。遂有薛家之事,先令其运粮入库,既可重开粥棚,又能应付差事。
按常理,这般谋划确能蒙混过关。本该由宫中使者先行宣旨,宣告本官赴任。
可惜棋差一着。他们未料赴任圣旨由本官随身携带,亲自宣读。这才方寸大乱,露出马脚。
百姓听得真切,纵有不明就里者,也知期盼已久的青天老爷已然到来。
众人纷纷跪地叩首:拜见安京侯!
安京侯明察秋毫!
岳山挥手道:诸位乡亲且先散去。本侯在此立誓,城中粥棚不日重开,还望相互转告。
欢呼声再起。岳山转身看向面如死灰的朴正。
可有遗言?
朴正颤声道:大人明鉴,此计皆出自吉通判,下官实属无奈啊。
岳山轻笑,命京营士兵将其收押。
推诿之词不必多言。来人,先抄其家!
左右士兵单膝跪地:遵命!
众将士神情振奋,仿佛今日这场好戏,他们也与有荣焉。
远处堂外,林黛玉放下轿帘,悬着的心渐渐落下。
望着岳山的身影,那轮廓仿佛镀着金光,恰似她心中除暴安良的英雄模样。
紫鹃搀着她轻声道:姑娘且宽心,老爷贵为钦差,小小知府岂敢造次?
林黛玉轻叹:非是如此。我竟不知昨夜岳大哥遭遇凶险,城中官兵都敢对他亮刀。若非岳大哥机敏,常人如何抵挡?
此刻想来,岳大哥能安睡在她身旁,愈发显得珍贵。
早知岳大哥这般辛苦,再许他同寝一夜也未尝不可。
正思量间,忽瞥见一位姿容出众的少女,不由蹙起罥烟眉:这是何人?怎未听岳大哥提起过。金陵薛家......莫非岳大哥与薛家早有渊源?这姑娘能抛头露面作证,想必交情匪浅。
堂上,岳山仍在处置残局。
云行镖局的人被唤来,将昏迷的赵颢抬去医治。
柳湘莲奉命前往牢中出薛蟠。
岳山又派人去仓廪核查账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把朴正和吉庆分开关押,晾他们一日,改日再审。
见岳山处理得差不多了,薛宝钗正要上前道谢,却见他突然像发现珍宝般冲出大堂,从她身旁掠过,带起一阵风。
岳山站在堂外三个小姑娘面前,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雪雁气鼓鼓地说:都怪那个可恶的侍女,竟说岳将军出事了!我们担心才赶来看看。回去非得撕烂她的嘴,好好教训她!
岳山歉然道:林妹妹,让你担心了。今日我们搬进府衙住吧,往后我也在此办差,方便些。
林黛玉轻轻点头:听岳大哥安排。
薛宝钗望着远处团聚的场景,心绪复杂。
莺儿小声嘀咕:难怪侯爷对姑娘的容貌无动于衷,原来身边有这般绝色。即便蒙着轻纱也掩不住气质,定是名门千金。
薛宝钗蹙眉:休要胡言。侯爷带什么人,与你何干?
莺儿吐吐舌头,不再作声。
薛宝钗犹豫片刻,觉得不告而别有失礼数,便走到堂外,在岳山身后站定:侯爷大恩,薛家铭记,必在沧州鼎力相助。
见对面少女望来,薛宝钗微笑致意:今日来得不巧,谢过侯爷便不多打扰了。
府衙外围着一群少女,因中间是安京侯,无人敢围观,连衙役也背过脸去。
林黛玉看着从堂中走出的少女,眸光闪动:薛姑娘今日上堂为岳哥哥指证恶人,我代他谢过。
岳山左右看看,不解这两位原着女主初次相见为何就剑拔弩张。
原着中她们因贾宝玉有些不快,可如今薛家尚未进京啊。
正思索间,薛宝钗问道:侯爷,这位姑娘是?
岳山回过神,为二人介绍:这是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之女,现与我同住。这位是金陵薛家大姑娘,你们还算亲戚。
介绍完毕,岳山试图缓和气氛。
薛宝钗似有所悟,顺着岳山的话道:原是林御史家的千金,久闻林妹妹四岁通读四书五经,五岁能吟诗作赋,才学堪比蔡文姬。
可惜未曾得见。
原以为妹妹住在荣国府,还想着去拜访,不想竟与侯爷同住,当真令人欣羡。
林黛玉应道:薛姐姐谬赞了。姐姐为家兄操劳,独力支撑门户,才是真真不易。
如今有岳哥哥相助,想必能轻松些。日后姐姐若来寻岳哥哥议事,不妨与我品茶对弈。
不过姐姐若还有事,且先去忙罢。我与岳哥哥尚有私话要说。
薛宝钗微微颔首: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侯爷,薛家三千石粮米已由水路运往沧州,可供施粥之用。
若有其他差遣,往驿馆传信便是。
说罢向众人行礼,带着丫鬟离去。
见轿影远去,岳山转身问道:妹妹方才说要说什么?
林黛玉眼波微横:我要住衙门里,就选岳大哥隔壁的屋子!
岳山笑道:好,给妹妹留着。
林黛玉神色稍霁,对紫鹃雪雁道:咱们也回罢,别误了岳大哥正事。
芸哥儿,送她们回去。岳山嘱咐道。
轿中,雪雁学着岳山姿态:方才岳将军好生威风!连知府都跪地求饶呢。
平日待我们那般温和,在外竟是这般模样。
紫鹃接道:老爷到底是将门之后,自有威严。难得的是从不把外头情绪带回府里。
外头没本事,只会在家里逞威风的见得多了。你几时见老爷重罚过谁?顶多让多烧两桶水。
雪雁连连称是。
那薛姑娘是何来历?不会对岳将军有意吧?
紫鹃瞥见黛玉神色,改口道:薛家太太与荣国府二太太是亲姊妹,此番应是途经沧州进京。
“觊觎老爷,简直荒唐。老爷在外何等尊贵,薛家想攀附,也得先掂量自己的分量。”
雪雁又道:“薛家还替岳将军办事呢。我看那薛家姑娘瞧岳将军的眼神,总有些古怪。”
紫鹃悄悄拧了雪雁一把,使眼色让她住口。
林黛玉回过神,眉头轻蹙,对雪雁道:“待会儿收拾完行李,你去衙门把我和岳大哥的住处,还有你们的屋子都打扫干净。紫鹃姐姐不许帮她,让她自己来。若耽误了晚上歇息,便叫岳大哥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啊?怎么这样?”
回到客栈,
一名侍女候在一旁,面容略显憔悴。
掌柜亲自上前赔罪:“贵客恕罪,今日是小人疏忽,让这下人胡言乱语,还请您宽宏大量,莫要动怒。”
林黛玉置若罔闻,径直上楼。
雪雁留在原地,本就受了罚,此刻更想出气。
“狗眼看人低!我家大爷若想,这城里的天都能翻过来!”
侍女和掌柜连连点头:“能,能,一定能!”
雪雁狐假虎威一番,心里舒坦了些,总算有了力气干活。
“芸管家,他们冒犯姑娘的罪过,还是您来处置吧。岳将军正忙,就别打扰他了。”
贾芸冷眼瞪着掌柜,点头道:“雪雁姑娘说得是,该让他们知道厉害。”
“雪雁姑娘先上去吧,这事交给我。”
雪雁刚走几步,身后便响起接连不断的耳光声。
……
馆驿内,
薛姨妈坐立不安,在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跺脚。
“宝丫头怎么自己跑出去了?若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办?哎,这丫头也不说一声,到底去哪儿了?”
她心里埋怨:“蟠儿不成器,宝丫头也不省心,没一个让我放心的。”
片刻后,薛宝钗掀帘而入。
薛姨妈急忙拉住她的手问:“宝丫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薛宝钗淡淡道:“除了兄长的事,还能有什么?”
薛姨妈更急了:“难道有转机?”
薛宝钗点头,又摇头。
薛姨妈催促道:“你这孩子,跟娘还卖关子?快说怎么回事!非要急死我才甘心?”
薛宝钗轻叹:“沧州城的监察御史病逝,我算着新任该到了,便在衙门外等候。今日,果然等到了一位大人物。”
薛姨妈神色一滞,仔细端详着女儿,拽住她的衣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薛宝钗轻轻挣脱,蹙眉道:母亲多虑了。
今日来访的那位贵人,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薛姨妈面露疑惑,这般显赫之人,怎会来这偏僻之地?究竟是谁?
薛宝钗微微点头,正是近来名动京城的安京侯岳山。我已与他相见,他为薛家指明了出路,并允诺先将兄长从狱中解救出来。
薛姨妈闻言欣喜,朝门外张望,追问道:那蟠儿为何没与你一同归来?
思及岳山的嘱咐,薛宝钗谨慎答道:安京侯言明,薛家若想避开此劫,反倒会酿成大祸。我细想之下确是如此,便托他将兄长送往金陵受审。总要让他吃些苦头,否则他那性子怕是难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