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浪潮带着毁灭性的嘶吼,淹没了最后一丝货架的轮廓,腐朽的木屑和玻璃渣在狂乱的气流中飞舞,如同黑暗与血色风暴中的雪片。
烛光,那顽强抵抗了如此之久的微弱光点,在无数贪婪狼瞳的逼近下,剧烈地、绝望地跳动了一下,光芒缩至针尖大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掐灭。
老周的身体彻底软倒下去,只有额头还死死抵着冰冷的柜台边缘,支撑着最后一点意识。
他浑浊的眼珠向上翻着,死死盯住柜台下方一个被旧帆布半掩着的、毫不起眼的角落。
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褐。
“归…我…了!”那尖利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快意,仿佛已经触摸到了胜利。
就在最前面几只饿狼的利爪即将撕裂老周佝偻的身体,腥臭的涎水几乎要滴落在他花白头发上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被耳朵捕捉,却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的嗡鸣,猛地从柜台下方爆发出来!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宣告,一种古老意志的苏醒。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扑向老周的那几只饿狼,动作诡异地僵在半空,猩红的眼瞳中疯狂褪去,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它们虚幻的皮毛边缘剧烈波动,仿佛要分解溃散。
紧接着,那被老周用身体和最后意志守护的角落——那块覆盖其上的、沾满油污的旧帆布,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飞灰。
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并非想象中光华夺目的神器,也不是什么狰狞可怖的怪物。
那是一面镜子。
一面极其古旧的青铜镜。镜身布满斑驳的铜绿和难以辨认的暗红色铭文,边缘雕刻着早已磨损殆尽的奇异兽纹。
镜面并非光滑如新,而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水垢般的污浊,模糊不清,只能勉强映出扭曲晃动的光影。
然而,就是这面污浊的镜子,此刻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
镜面中心,那最污浊的深处,一点微弱到极致、却顽强穿透污垢的光,缓缓亮起。
那光并非烛火的暖黄,也非饿狼的猩红,而是一种近乎混沌的、不断变幻的灰白,仿佛包容了所有色彩,又吞噬了所有色彩。
嗡鸣声陡然拔高,变成一种穿透耳膜的尖啸!
“不——!!”幕后的声音第一次失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和暴怒,“它醒了?!不可能!老东西你做了什么?!”
随着这声尖啸,青铜镜面上的污垢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沸腾的泥沼般剧烈翻滚、溶解!
镜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那混沌的灰白光芒骤然炽盛,瞬间穿透了污垢的阻隔,化作一道无声无息、却横扫一切的光之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光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噗!噗!噗!噗!”
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那些僵在半空、扑到近前的饿狼,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从最虚幻的边缘开始,寸寸崩解!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猩红的流光如同被戳破的水袋般四散溅射,又在接触到灰白光芒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无声无息地湮灭!
光之涟漪扫过狼群,如同滚烫的烙铁划过积雪。
成片成片的猩红饿狼在无声的尖叫中溃散、湮灭。
整个小卖部内疯狂挤压的空间感为之一松,那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息被一种更古老、更冰冷、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铁锈与尘土混合的气味所取代。
微弱的烛火,在这横扫一切的灰白光芒中,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明灭了一次,但终究没有熄灭!
它被那灰白光芒包裹着,反而像是汲取了某种力量,光芒稳定了一瞬,微弱却坚定地照亮着老周紧闭双眼、气若游丝的脸庞。
青铜镜面此刻已变得异常清晰,但那镜中映照出的,却并非小卖部破烂的景象,也非老周的身影。
镜面深处,是一片翻滚的、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
无数模糊的、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影子在那片灰白色的混沌中沉浮、嘶吼、挣扎,仿佛被囚禁了万古岁月!
而镜面边缘那些暗红色的铭文,此刻正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禁锢着这片沸腾的混沌之海,阻止着那些影子突破镜面的界限!
“吼——!!!”一声饱含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咆哮,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青铜镜面的混沌之海中震荡而出!
这咆哮带着实质的冲击力,震得整个小卖部残存的货架和墙壁簌簌发抖,灰尘如同瀑布般落下。
狼群残余的猩红彻底被这混沌之海的威压所震慑,如同潮水般惊恐地倒卷回去,退缩到门外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腥臭与铁锈味。
小卖部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在混沌光芒中摇曳的轻微噼啪声,老周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声,以及那面青铜古镜内部,混沌之海永不停息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翻滚与咆哮。
镜面之上,那混沌光芒微微流转,似乎……映照出了门口黑暗中,一个模糊扭曲、并非饿狼形态的诡异轮廓。
那轮廓正用一种混合着极度贪婪与深深忌惮的目光,死死盯着柜台上的青铜古镜,以及镜前油尽灯枯的老人。
老周的手指,在冰冷的柜台面上,极其微弱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