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勉强为山林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赵不凡扶着几乎脱力的付亚丽,石敢则用仅剩的力气攥着赵不凡的衣角,三人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脚步踉跄却坚定。
离开铁皮犀栖息的水潭已过两天两夜。
这两天里,他们不敢有片刻松懈,将“昼伏夜出”的准则刻进了骨子里。白天躲在茂密的树冠或隐蔽的岩缝中,用厚厚的落叶和藤蔓遮掩身形,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动了那些在白日里活跃的高阶妖兽;
待到月上中天,才借着夜色掩护继续赶路,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沙沙”轻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每一次声响都让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付亚丽的脸色依旧苍白,怀里的石敢早已昏睡过去,少年的呼吸微弱却平稳,全靠付亚丽将仅存的灵力渡给他维系生机。
赵不凡肩上扛着从雷虎尸身旁捡来的开山斧——并非贪图法宝,而是这柄斧身沉重,在遇到低阶妖兽突袭时,能勉强充当防御的武器。
他的左臂在掩护付亚丽躲避一头巡山狼时被利爪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仅用布条草草包扎,血渍早已浸透布料,在夜色中泛着暗红。
“不凡哥,前面……好像有光?”付亚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难掩一丝惊喜。
她抬起头,透过交错的枝桠望向远方,那里果然有一片模糊的光晕,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在群山深处格外醒目。
赵不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中也燃起一丝光亮。这两天两夜,他们遇到的凶险远超想象:白日里躲在岩缝时,曾亲眼看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冰牙豹”将一头成年黑熊撕成碎片;深夜赶路时,被一群“啼血蝙蝠”追了整整三里地,最后靠着跳进一处冰冷的山涧才侥幸逃脱,付亚丽因此受了风寒,咳嗽至今未愈。
“应该是有人烟的地方。”赵不凡握紧了开山斧,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再坚持一下,到了那里就有热水和药物了。”
他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干硬的麦饼,递给付亚丽:“先垫垫,别让石敢饿着。”
付亚丽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你吃吧,你的伤更重。我还能撑住。”她将石敢往怀里紧了紧,少年的脸颊贴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让她觉得还有力气往前走。
赵不凡没有再推让,将麦饼掰成两半,一半塞给付亚丽,另一半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着。
干硬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他却像嚼着珍馐,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越是靠近人烟,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谁知道那些看似和善的人群里,会不会藏着比妖兽更危险的人心。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光晕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三人拨开最后一道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蜿蜒的土路从山林延伸出去,路上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人,有扛着行囊的商队,有牵着妖兽的猎魔人,还有像他们一样衣衫褴褛、面带倦色的逃难者。
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城池,黑沉沉的城墙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城头上悬挂的灯笼连成一片,将“木东神城”四个大字照得清清楚楚。
“是木东神城!”付亚丽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这两天两夜的恐惧、疲惫、绝望,在看到城池轮廓的那一刻,终于化作滚烫的泪水滚落。
石敢似乎也被这喧闹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远处的灯火,虚弱地哼唧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赵不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瞬,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上,大口喘着气,伤口的疼痛在此刻才汹涌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倒下,只是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这是他们仅剩的半囊清水,他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喂给付亚丽,又给石敢润了润干裂的嘴唇,最后才给自己灌了一小口,感受着清水流过喉咙的清凉。
“走吧,跟着人群进城。”赵不凡扶着付亚丽,汇入人流。
土路上的人们大多沉默寡言,只有偶尔的交谈声在夜风中飘散。
“听说了吗?城西的矿脉又出了怪事,挖出来的矿石带着腐气,好多矿工都病倒了。”
“何止矿脉,北边的黑风林也不太平,昨天有个商队进去就没出来,估计是被‘蚀骨藤’缠上了。”
“还是城里安全,有城主府的修士巡逻,至少不用担心夜里被妖兽拖走。”
赵不凡默默听着这些议论,心中警铃暗响。看来这木东神城也并非绝对安全,城里城外都藏着隐患。
他下意识地将付亚丽和石敢护得更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那个背着巨大行囊的络腮胡大汉,腰间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
那个穿着华丽衣裙的女子,眼神却像毒蛇一样扫视着过往行人的财物;还有几个结伴而行的修士,腰间的令牌闪着灵光,显然是隶属于某个势力。
人群缓缓挪动,终于到了城门口。城门处站着两队铠甲鲜明的卫兵,正逐一检查进城者的身份。
他们手持长矛,眼神锐利,每一个人都要接受灵力探查,防止有人携带危险物品或高阶妖兽内丹——据说上个月有个猎魔人试图将一枚“血魂珠”偷偷带入城中,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灵力爆炸,从那以后,进城检查就严格了数倍。
“姓名,来历,入城目的。”卫兵面无表情地问道,手中的灵光笔在记录册上悬着。
“赵不凡,带家眷逃难,想在城里寻个落脚处。”赵不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卫兵的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左臂上,又扫过付亚丽怀里昏迷的石敢,眉头微皱:“有伤患?进城后去东市的‘回春堂’,那里有修士坐诊。”他挥了挥手,“进去吧,别在城内惹事。”
没有过多盘查,或许是他们这副狼狈模样,实在不像有能力闹事的人。赵不凡松了口气,连忙带着付亚丽走进城门。
踏入木东神城的那一刻,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店铺依旧开门营业,酒肆里传来猜拳行令的喧闹,药铺的伙计正忙着煎药,药香弥漫在空气中,与烤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巡逻的卫兵步伐整齐,铠甲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偶尔有孩童提着灯笼在街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这一切,与城外的凶险蛮荒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三人一时有些恍惚。
“先找个客栈落脚。”赵不凡定了定神,对付亚丽说道,“石敢需要静养,你的风寒也不能拖。”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打量着两旁的店铺。城内的建筑多是木质结构,屋檐下挂着各色灯笼,映得门窗上的雕花格外清晰。
路过一家“迎客来客栈”时,赵不凡停下了脚步——这家客栈看起来还算干净,门口的伙计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就这家吧。”
伙计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堆起笑容:“客官里面请!还有上好的厢房,带热水的!”
进了客栈,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大堂里有几桌客人正在吃饭,看到他们这副模样,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赵不凡没有理会,径直跟着伙计上了二楼,选了一间带内外间的厢房——外间可以歇脚,内间让石敢和付亚丽休息。
“麻烦送一桶热水,再准备些吃的,清淡点的粥和小菜就好。”赵不凡拿出仅剩的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伙计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热水很快送了上来,付亚丽先去内间照顾石敢,用温热的帕子给少年擦了擦脸和手,又换了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他磨破的脚掌。
赵不凡则借着热水清洗伤口,当布条解开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黑,显然是被妖兽的利爪感染了。
他咬着牙,将烈酒倒在伤口上消毒,“嘶”的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不凡哥,我来吧。”
付亚丽处理好石敢,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眼眶立刻红了,她拿起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赵不凡包扎,动作轻柔,“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护着我们……”
“不关你的事。”赵不凡打断她,声音有些虚弱却坚定,“我们是一起的,谁也不能丢下谁。”
这时,伙计端着粥和小菜进来了,还贴心地送了一碟药膏:“客官,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的‘清毒膏’,治外伤感染很管用,您试试。”
赵不凡愣了一下,随即道谢。或许这世间,并非只有险恶。
两人沉默地喝着粥,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驱散了体内的寒气和疲惫。
窗外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等石敢醒了,我们想办法赚点灵先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赵不凡忽然开口,“我们的银子不多了,总不能坐吃山空。”
付亚丽点头:“嗯,先养伤,”
“实在不行就把凡丽堂重新开起来!”
赵不凡看向窗外,木东神城的灯火在他眼中跳动,“先稳住脚跟,再打听离开的路。这城里……也不知道能待多久。”
他想起城门处听到的议论,想起那些看似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但至少此刻,他们有了遮风挡雨的屋檐,有了温热的食物,有了暂时的安全。
内间传来石敢均匀的呼吸声,付亚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赵不凡看着她,又看了看窗外那片温暖的灯火,握紧了拳头——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夜色渐深,木东神城的灯火依旧明亮,如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