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白天的喧嚣沉寂下去了。
临时议事厅里气氛凝重。
长桌上的几盏应急灯照着每个人脸上那麻木的疲惫。
这是战后复盘会议。
薇薇安坐在主位，她面前的石板上，已经用木炭画满了横线。
莱恩坐在她右侧，新缠的绷带又渗出了一点血迹。
头很铁坐在她左侧，身体僵直，纹丝不动。
艾瑞恩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她恢复了人类女性的形态，但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暴露了她的疲惫。
桌子中间，是那面依然亮着的【低语之镜】。
镜子里的艾拉，同样沉默。
“伤亡情况。”薇薇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先从你的部队开始，头很铁。”
僵尸工程师的身体动了一下。
“防御工事，墙体结构损毁百分之七十二。
主门、吊桥机关，彻底损毁，无修复可能。”
“自动弩机，全部报废。
火油、滚木，储量清零。”
头很铁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当他开始汇报单位损失时，声音出现了不连贯的停顿。
“施工队，单位战损率，百分之四十八。”
“核心完全损毁，永久停机……十六。”
“重度损伤，需要更换全部核心零件的，二十一。”
“剩下的……都还能动。”
头很铁汇报完了。
他很清楚，在经历过这种强度的战斗后，那些拼凑起来的单位，已经不能再被称为战力了。
薇薇安的笔在石板上划出了一道很重的痕迹。
她抬起头，看向艾瑞恩。
鹰身女妖队长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鹰身游侠部队，阵亡四人，重伤三人，还有五位姐妹轻伤，不影响行动。”
“最重要的是。”艾瑞恩的声音里透出无力。
“奥兰多王子殿下他……为了发出那一箭，耗尽了所有的生命本源。
现在……陷入了深度昏迷。”
薇薇安的心沉了下去。
奥兰多不仅是他们最强大的空中支援，更是他们与精灵族联系的唯一纽带。
他的倒下，比失去十个小队的战力更致命。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莱恩身上。
狼人少主一直沉默着。
“莱恩。”薇薇安轻声叫他。
莱恩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那双金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月嚎峰的战士，二十二个。”
“回不来的，只有一个。”
莱恩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有八个重伤，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其余的兄弟，都挂了彩。”
餐厅里一片寂静。
薇薇安的手紧紧握着木炭。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言语，在这代价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是。”
莱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我们每一个上战场的兄弟，都履行了战士的职责。”
“用自己的爪子，撕开了敌人的喉咙。”
莱恩没有去描述牺牲的族人是如何倒下的，也没有渲染幸存者的伤痛。
他用这段话，为所有浴血奋战的兄弟，也为逝者，献上了属于狼人最高的荣耀。
“好。”薇薇安看着莱恩，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
“都去休息。明天……我们为他们重建家园。”
“散会。”
......
薇薇安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睡不着。
她走出了主楼，独自一人来到了夜晚的庭院废墟中。
风很冷，吹不散她脑海里那份沉重的清单。
庭院里并不安静。
幸存的盟友们在各自的区域忙碌着。
几个狼人，正把他们牺牲的族人遗体，小心地抬向后院。
一个鹰身女妖，正为姐妹处理着翅膀上的伤口。
薇薇安的视线，被另一处景象吸引了。
庭院角落，靠近被判定为死亡的僵尸残骸堆放区。
一个人影，跪在那堆破碎的金属和零件里，翻找着什么。
是头很铁。
他的动作很慢，也很小心。
薇薇安停下脚步，躲在一根断裂的石柱后面，没有出声。
她看着头很铁从一堆扭曲的钢铁中，辨认出一具胸口被贯穿的残骸。
然后，他伸出了手。
头很铁那双布满机油和泥土的手掌，此刻显得异常轻柔。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具残骸胸口的碎片。
从里面，捧出了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完全碎裂的灵魂核心。
核心的大部分区域，变成了黯淡的灰色，上面布满了裂痕。
但，就在那片灰色中心。
有一个小小的光点。
一个比星光还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光点。
它还在那里，执着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头很铁捧着那枚破碎的核心，身体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是看到了不可能的奇迹时，无法抑制的激动。
薇薇安看见，他低下头。
将那枚核心，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一样，捧到了自己嘴边。
她听到了一句，一句很轻但又无比清晰的话。
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嘶哑低语。
“等着我，扳手……”
“……我一定会把你修好的。”
薇薇安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薇薇安的脑海里，不再是那张损失清单。
而是那枚破碎核心中，那个微弱却执着的光点。
在这一刻，薇薇安忽然明白了。
重建的目的，不仅仅是修好一堵墙。
而是要去修复那些，像扳手一样，被战争伤害了，被现实击碎了，却依然闪烁着微弱光芒的……
一颗颗，不愿熄灭的心。
新的目标，在薇薇安的心里，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