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央,魔法蓝图还在不知疲倦地缓缓旋转。
它将这座城堡所有的伤疤与荣耀,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两人面前。
薇薇安和莱恩并肩坐在地板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那场关于“试点项目”的讨论,耗尽了薇薇安脑子里最后一丝属于项目经理的亢奋。
而莱恩,则似乎还沉浸在那张图纸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他见过无数的军事地图,上面标注着山川、河流、要塞。
却从未见过一张图,能将“家”这个概念,解剖得如此清晰,又如此令人心碎。
“喂。”
薇薇安先开了口,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狼人。
“纸上谈兵的感觉怎么样?”
莱恩偏过头看她。
“不怎么样。”
他回答,声音很沉。
“图纸是死的。”
“我想看看活的。”
薇薇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那颗社畜的心,在这一刻,与狼人的直觉,达成了诡异的同步。
“我也是。”
薇薇安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走吧,我的首席守护者先生。”
“项目启动前的最后一步——”
“现场勘查。”
通往北塔楼顶端的路,比薇薇安想象中要难走得多。
这里是城堡结构损毁最为严重的区域之一,连接主堡与塔楼的空中走廊早已断裂。
他们只能从塔楼的底层,沿着那条盘旋而上,被碎石和藤蔓堵死的内部阶梯,艰难地向上攀爬。
“凡尔赛的建筑师,是不是对楼梯有什么误解?”
薇薇安从一堆坍塌的石块上爬过,感觉自己高贵的吸血鬼礼服,快要变成乞丐装了。
“为什么要把台阶修得这么窄,还这么陡?”
“为了防御。”
走在前面,用工兵铲轻松劈开挡路藤蔓的莱恩,头也不回地回答。
“狭窄的螺旋阶梯,不利于攻城方的大部队展开,守军只需要一两个人,就能扼守住通道。”
他的声音,在塔楼里回荡。
薇薇安撇了撇嘴,没再抱怨。
看着莱恩的后背,看着他每次挥动工兵铲时,手臂上那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他总能在她即将踩上松动的石块前,用脚将其踢开。
也总能用他高大的身体,挡住那些从墙壁缝隙里掉落的碎屑。
他用行动,为她撑开了安全向上的通道。
终于,当最后一块挡路的石板被莱恩掀开时,夹杂着夜风与星光的广阔天空,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们抵达了北塔楼的塔顶。
这里曾经是城堡的了望台,此刻却只剩下了残破的垛墙。
夜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高处独有的凛冽。
薇薇安走到垛墙的缺口旁,扶着石头向下望去。
整座凡尔赛城堡的轮廓,尽收眼底。
在璀璨的星空之下。
莱恩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俯瞰着这片属于他们破碎的领地。
“真壮观,不是吗?”薇薇安轻声感叹。
“从这个角度看,它好像……也没那么破。”
莱恩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莱恩。”
薇薇安忽然开口。
她伸出手,指向了西南角,那片在月光下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的废墟。
“等我们有钱了,”她说。
“等我们把人气值赚到能按斤称的时候。”
“我要先把那里修好。”
莱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西侧图书馆的旧址,早已被大火焚毁,只剩下几面焦黑的断壁。
“为什么是那里?”他问。
“因为我要建一座藏书馆。”
薇薇安的眼睛里,闪烁着梦想的光。
“我要把全世界的书,都搜集到这里来。”
“不管是历史,还是魔法,是诗歌,还是笑话集。”
“我要让这里,成为整个大陆知识最渊博,思想最自由的地方。”
她说的,是薇薇安的梦想。
但那梦想的内核,却属于秦瑶。
属于那个在前世,只能从书本和网络里,窥见世界一角的孤独社畜。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知识的力量。
那是比刀剑更锋利,比城墙更坚固,唯一能够跨越时间,传承不朽的力量。
莱恩听着她的宣言。
他不懂什么叫“思想自由”。
但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种想要抓住某种永恒之物的强烈渴望。
莱恩在沉默了片刻后,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城堡的最东侧,连接着外界山脉的区域。
“在那之前。”
莱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
“我会先修好那里的城墙。”
“用最坚固的黑曜岩,把每一寸缺口都堵上。”
“然后,在城墙的最高处,建一座哨塔。”
“我要让它的高度,超过森林里最高的树。”
“让站在哨塔上的哨兵,能看清一百里内,每一只飞过的渡鸦颜色。”
他的话里,没有薇薇安那种关于未来的构想。
只有属于战士的可靠。
——在你那脆弱,装满了纸张的房子建好之前,我必须先为你,建好一圈能挡住所有风雨的坚固围墙。
薇薇安转过头,看着他。
看着他那在星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
忽然就笑了。
是发自内心,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暖意的笑。
她以为,他们会再次因为“先修什么”而争吵。
却没想到,他们只是用各自的方式,为同一个未来,画上了属于自己的,最重要的那一笔。
一个,负责仰望星空。
一个,负责脚踏实地。
他们的蓝图,截然不同,却又完美地,互为前提,彼此支撑。
“成交。”薇薇安说。
“等你的哨塔建好了,我就在我的藏书馆顶层,给你留一间最好的办公室。”
“让你天天都能看到你的宝贝城墙。”
“不需要。”莱恩想也不想地拒绝。
“我的位置,在哨塔上。”
“或者,在你那堆废纸被点燃之前,挡在火前面。”
莱恩说完,别过了头,不再看她。
但薇薇安却清晰地看到,他那总是紧绷着的嘴角,在那一瞬间,有了极其细微向上扬起的弧度。
夜风吹过塔顶,带着星辰的寒意。
薇薇安却觉得,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感觉到的,最温暖的一个夜晚。
她知道,那个该死的主线任务,关于“永恒守护者”的誓约。
或许并不需要什么撼动灵魂的共同经历,也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生死考验。
它需要的,或许就是现在这样。
在一个能俯瞰全局的夜晚,两个人,肩并着肩,看着同一片废墟,做着同一个,关于“家”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