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一直分神留意兰策的顾清风，执书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他们，就是策儿提起过的朋友吧。原来在他未曾参与的这两年时光里，他的策儿是与这样鲜活、甚至有些闹腾的人相处着。
他垂眸，看着书页上模糊的字迹，心中掠过一丝恍惚与，淡淡的涩意，那是一种错过了重要时光的怅惘。
待他再次抬眸时，兰策已笑着朝亭子走来。“师父，”他声音明快，“我两个朋友来找我，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
卓练与张秉这才注意到亭中还有人。卓练是见过顾清风的，虽不熟，但也知是兰策的师父，忙收敛了嬉笑见礼，悄声道，“张郎，你待会儿客气点，这是策哥儿的师父。”
“师父？”张秉却是第一次见，乍见顾清风清冷出尘的气质，眼底难掩惊艳，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赞，“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兰策的师父。”
互相引见后，几人闲谈几句。那张秉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又旧事重提，还胆大包天地试图拉顾清风下水，“顾先生，一起吧？晚上去寻玉阁坐坐，保证不虚此行！”
寻玉阁！
“？！！”兰策猛地偏头，狠狠剜了张秉一眼，眼神如刀，恨不得立刻缝上他那张破嘴！他好不容易才和顾清风修成正果，这厮竟敢在师父面前提什么寻玉阁！简直找死！
顾清风不动声色地将兰策的紧张尽收眼底，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问道，“策儿，寻玉阁是何处？”
“。。。师父，”兰策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偶尔与朋友喝酒听曲的地方。”他企图含糊带过。
顾清风何等聪慧，观其神色，听其言辞，心下已猜得八九不离十。虽是些风月场所，但他相信兰策自有分寸，并非滥情之人。只是，看他们这样应该去的次数不少，想到那些地方可能有人曾对兰策示好，甚至，想到那个可能，心中立刻不可抑制地泛起一丝酸意。
他面上不显，只平静道。“既如此，去看看也无妨。”
“…呃，师父！”兰策更急了，“那地方三教九流，嘈杂得很，别污了你的耳朵和眼睛！不如~不如我们去茶馆喝茶吧？清静雅致！”他试图力挽狂澜。
张秉和卓练还是头一回见兰策这般认怂又着急的模样，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张秉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顾先生既然想见识见识，兰策你就别拦着了嘛！一起去看看呗！你这样欲盖弥彰的，顾先生还以为是什么腌臜地儿呢~”
“……”兰策气得暗自磨牙，狠狠瞪了那两个损友一眼，“去！”
刚刚看师父那表情，一定以为自己干过什么坏事，那可不行，得让师父看看，就是喝酒听曲儿，别的真的没干。
顾清风又看了眼兰策，表情未变。张秉却在看他们俩，总觉得，兰策太紧张这个师父了，就是面对王爷都没这样过。卓练则是在想，千万不能被二哥发现，否则他狗腿不保。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往王府大门走去。途经花园，恰遇兰煜雪与兰灏正在说话。见他们这么多人热闹的往外走，兰灏微笑着上前，语气温和有礼，“父王，兄长与诸位公子是要出门吗？若不介意，可否带灏儿一同前往？我也正想熟悉一下京中风貌。”
张秉眼珠一转，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抢先接口，“不介意不介意！人多才热闹嘛！策儿，你说是吧？”
“策哥？”兰灏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兰策。
兰策嘴角抽了抽，弧度很小，掩唇挡了一下，在心里把张秉骂了一百遍，又骂兰灏毛病往这凑干嘛，“呵，对。”
兰煜雪觉得这是个促进两人关系的机会，抚须笑道，“策儿，那就带着你弟弟一起去看看吧。你们兄弟之间，正该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是，爹。”兰策面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笑容，转向兰灏，语气听不出喜怒，“走吧，灏儿弟弟。”那“弟弟”二字，咬得略重。
兰灏仿若未觉，依旧笑得温良，“多谢策哥了。”
“噗——”
“嗤——”
一旁的张秉和卓练听到这声“策哥”，再联想到方才兰策对称呼的敏感，终于没忍住，同时笑喷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抖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难怪不让叫“策哥”，果然症结在这儿！果然别扭！哈哈哈哈！
这会儿的天日头还好，离寻玉阁真正上客的点还早着。一行人走走停停也不着急，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反正有张秉和卓练闲不了。
兰策没什么表情的走着，张秉和卓练是知道他平日爱绷着一张脸，可顾清风看着，还以为他生气了，毕竟兰策在他面前都是一脸的天真烂漫。
兰策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带顾清风去寻玉阁那种地方，虽说他自个儿每次来，顶多就是喝喝酒、听听曲儿，从不叫那些小官近身伺候，干净得很。可这地方毕竟名声在外，不算什么正经去处，他怕污了顾清风的眼。
可今儿个顾清风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偏偏在这事儿上犯了执拗。
眼看着马上就到了，他一偏头，恰与顾清风视线相对，脸上立刻堆着笑，凑近了些，商量着，“师父，寻玉阁那种地方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先去东市溜达溜达？听说来了帮耍猴儿演杂技的，十分有趣！”
顾清风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儿天气不错，“既然到了，就进去坐坐。”
“……”兰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没辙。他不知道顾清风悄悄吃醋了，只在想，师父怎么这种时候执抝起来了。
张秉悄悄靠近耳语，眼睛还看着顾清风挑了下眉，“策哥儿，你这样特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怎么着，怕新情人碰到老相好的？”
兰策眼神陡然凌厉，右臂一抬，一胳膊肘捣在张秉胸口，“少他妈胡说八道！”
“卧槽！嘶~你，你真下手打啊！”张秉捂着胸口疼的直抽气，“不是，哈哈，你，你竟然还会骂人？草！我开个玩笑，你较什么真啊？”
“我师父岂是你能开玩笑的！张秉，我警告你，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翻脸！”兰策瞪了他一眼，快走两步甩开他，自然的握住顾清风的手。后者耳力极好，此地虽然嘈杂还是听清了刚刚的对话，对于兰策的维护，他心头一暖，轻轻回握住兰策的手。
张秉捂着胸口在后面看的真真的，忍不住嘀咕，“还真有一腿啊。嘶~哎呦，疼死我了，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落后两步的兰灏静静看着，眨巴下眼睛，抬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