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梆子声由远及近,打更的老者提着灯笼打着梆子走街串巷,时不时吆喝一嗓子,已经走到了下一个巷子口。
“嗖~”一阵黑影略过,老人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哪有什么,眼花了吧。
京城曲巷深处的某处院子,偏僻,安静,破旧。男人左右瞅瞅,巷子空旷,没人跟踪,吱呦一声推开条门缝,扭身快速进门,小心的落了锁,咔嚓一声,这才松口气,没有声张,急匆匆越过院子进了屋,关门。
不大会儿一盏油灯亮起,豆大的火苗并不算亮,隐约一小团黄点在跳动,从外面看去,一个人影猥琐的搓了搓手坐到桌前。
“哗啦~”东西从布袋里倒出落在桌上的声音。
光晕勉强铺开半张旧木桌,照亮桌上几块散碎银两,夹杂着十多枚铜板,还有两只黄澄澄光看就沉甸甸的小金锭子。
“嘿嘿!”男人双眼放光,笑嘻嘻的拿起金锭子掂了掂,又放在牙下咬了咬,“真的,发财了,发财了。”
粗短的手指,嵌着泥垢的指甲正一遍遍的摩挲着金子。灯光向上爬,映出一张贪婪沉醉的脸,油汗在灯下泛着光,嘴角咧着,压不住的窃喜和得意。
“没想到散播一点消息就能得这么多银钱,我还累死累活的干苦力干嘛,哎呦,哈哈哈,发财啦。”
窗外黑影一闪,看向男人的目光似在看一个死人。
流言四起后,凭他的渠道,几乎没费劲就找到了这儿,城中鱼龙混杂之地的小屋。是他了。
神态、动作,还有桌上那绝不该是他这等身份人能拥有的黄白之物。
足够了。
灯花极其轻微地爆了一下。
几乎就在那一点细微声响发出的同时,黑影身形如夜蝠,悄无声息的进了屋。下一瞬,腰间软剑已然出鞘,森冷寒芒在昏暗中一闪即逝,精准地贴上那男人的脖颈。
男人陶醉痴迷的表情瞬间僵住,摩挲金子的动作戛然而止,感受到颈间一痛,瞳孔因极度惊骇而缩紧,浑身猛地一颤,一股腥臊热气顿时从他裆下弥漫开来,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
就这胆子还敢造谣!
黑影嫌弃的眯眸,手指微动,脖颈立时划出一道血痕。
“好、好汉…饶…饶命…”他喉咙里咯咯作响,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脖颈处黑黝黝的皮肤已被剑锋压出一道极细的血线。
黑影开口,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平直冷硬,不带一丝活 气,“胡二狗,谁指使你散播谣言的?”
谣言?男人又是一抖,吓得牙齿磕碰,冷汗如瀑,黑豆的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桌上的金银上,咯噔一下,“是…是…”
咕咚,用力吞咽一下,“是大狗哥,是他,是他找的我,大狗哥还找了三子,二癞子,听,听大狗哥说,是,是一位,大、大人物,不差钱,小的,小的只是拿钱办事,那大人物,我,我真不知道,不,呃,”他抖得几乎要瘫软下去,眼珠因恐惧而暴突。
大人物?黑影的剑再进一分,血珠沁出得更密。
那张布满惊惧汗水的脸上,肌肉突然扭曲,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神情,混合着未散的恐慌,显得格外瘆人。
“呵…”他喉咙里挤出半声怪响。
啪!
那豆大的灯焰倏然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一切,视野里再无半点光亮。再去看,黑影已然从屋内消失。
不过几日功夫,几个在赌坊妓馆、茶馆酒肆里叫嚷得最凶、细节编排得最活灵活现的碎嘴子,便再也没能开口说过一个字。另有那么一两家仗着祖荫、最爱嚼舌根的破落户,库房夜里莫名走了水,烧掉的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账本,主人家吓破了胆,自此夹紧尾巴做人,再不敢多吭半声。
煜亲王府没有特意去辟谣,可谣言不知不觉中也慢慢散了,因为,根本没人敢再开口。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窃窃私语骤然没了,即便有人提起,也立刻被旁人用眼神制止。
王府书房内,破山单膝跪地,“主子,是六王爷。”
兰煜雪神色未变,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破山颔首,悄悄退出。他眸色深了几分,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景远是坏,是喜欢搞些乱七八糟的,就连炼丹都练的明目张胆,散播流言这种小心思,他应该想不出来。或许事是他办的,但这么阴损的主意,一定是其他人给他出的。
是谁?
他在心里过滤着仇人,面色阴沉下来。
出了书房门,很快到了金玉苑,兰策住的那间外间点了蜡烛,隔着距离,不至于太暗,也不至于太亮。
床边守夜的小德子没敢出声,似乎也不意外,抿唇不发出声响,跪地行礼,兰煜雪挥了下手,前者悄悄退出内室。掀开床帏一角,兰策抱着枕头身子歪在大床上睡的香甜,突地右脚一伸,出溜到被子外面。
兰煜雪轻勾起唇,这孩子,睡觉也不老实。俯身握住那只脚捏了捏,热乎乎的,塞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子,拿过多余的枕头挡在床沿,最后又看了眼熟睡的兰策,这才退出去。
出门前扫了眼小德子,压低声音叮嘱道,“策儿爱踢被子,值夜警醒着点。”
“是,王爷。”小德子忙应下,恭敬的把人送出门。
谣言四起时,皇宫里自然也得了消息,当年和兰煜雪一起守边关的就是景深,也是兰煜雪数次救景深于危难,兰策也是他们一起去那村子里接回来的,怎么可能被调包了!
另外,景深也不信粗枝大叶的六弟能干出这么蠢的事,不过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虽说兰煜雪那边压制了,但是总得给个说法。
不久后,又有一道申饬的旨意送到了六王府,斥其“修身不谨,束门下不严,德行有亏,致惹非议”,罚抄《道德经》百遍,罚俸再加半年,思过期限又延了三个月。
接连吃瘪的六王爷气得砸碎了书房里仅存的几件瓷器,“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本王的头上?古先生,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摇着羽扇避开地上的瓷器碎片,面色从容,“王爷息怒,是京城那边出了马脚才会暴露我们,贫道,还有一计,保管王爷新仇旧恨皆可报矣。请王爷附耳过来。”
景远侧身,越听眼睛越亮,“好!好!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