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太谢谢您了,钱主任!”
李诗文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钱主任不由分说,带着李诗文就往外走。
穿过几条干净整洁的走廊,他们来到一间挂着“技术资料室”牌子的房间前。
钱主任推开门。
一股墨香和纸张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宽敞明亮,一排排高大的铁皮文件柜,整整齐齐地靠墙而立。
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洒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二楚。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同志,正在整理资料,看到钱主任,立刻站了起来。
“钱主任。”
“老张,这是新来的同志,李诗文。”
钱主任指着李诗文介绍道。
“以后她就在你这儿上班了,你多带带她。”
他转头,又对李诗文和蔼地笑道。
“你姐以后就是你的领导了,好好干!”
交代完,钱主任便借口有事,乐呵呵地走了。
李诗文换上了崭新的蓝色工作服,站在窗边。
窗外,是绿树成荫的院子,不时有穿着同样制服的科研人员,抱着文件步履匆匆地走过。
这里的一切,安静,有序,充满了知识和理性的气息。
与光明厂那嘈杂的,充满了铁锈味和汗臭味的车间,简直是两个世界。
她看着窗外,恍如隔世。
李砚秋一直安静地陪着她。
李诗文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
她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她一步上前,紧紧拉住弟弟的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知道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获得了新生的,全新的自己。
李砚秋安排好以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家村的男人们已经扛着工具,在村口集合。
没有了往日的喧哗和争抢,所有人都安静地站着,
李砚华站在队伍前,
“一组,李大东带队,负责东边山梁!”
“二组,跟我走,清扫西边林子!”
“记住,发现任何东西,不准私藏,不准争抢!用信号联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
几十个汉子齐声应和,声音竟也带上了几分军营的肃杀。
队伍分头行动,井然有序地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林中。
村民们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每个人的后背,都有同伴在守护。
每个人的前方,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这就是李砚秋说的,“团队”。
效率高得吓人,
不到半天,各种猎物就堆满了村口的空地,
野鸡,兔子,甚至还有几只傻狍子,
收获已经远超任何一天的总和,
李砚秋在林中一处僻静的山坳里,确认四周无人,
他心念一动,
三头早已被他处理干净,开膛破肚的大野猪,凭空出现在草地上。
他故意在地上拖出几道长长的痕迹,又在自己身上抹了些泥土。
然后,他朝着一组的方向,发出了约定的信号。
李大东带着人赶到时,看到那三头小山似的野猪,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的天爷……”
李大东结结巴巴,绕着野猪转了一圈又一圈。
“秋儿兄弟,这……这也是你一个人弄的?”
李砚秋喘着粗气,擦了把额头的汗。
“运气好,碰上它们内斗,捡了个便宜。”
这个说法,已经没人会去怀疑。
在他们眼里,李砚秋就是山神的化身,没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当所有的收获汇集到村口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那堆积如山的猎物,带来的视觉冲击,让每一个村民都呼吸急促,眼睛发红。
李砚秋没有走传统的集市。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村里唯一一部手摇电话,拨通了钱主任给的号码。
“喂,是县城红星饭店采购科吗?”
“我叫李砚秋,钱主任介绍的。”
“我手上有批顶级的山货,你们要不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掂量“钱主任”这三个字的分量。
“要!什么价?”
“绕开中间商,给你们最低价。但有个条件,你们派车来拉,还是我给你们送过去?”
“我们派车!”
李砚秋一连打了三个电话,联系了县城最大的两家饭店和一家食品公司。
无一例外,对方一听是钱主任的关系,又听说了货物的品质和数量,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不到两个小时。
一辆解放卡车,轰鸣着开进了闭塞的李家村。
司机跳下车,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猎物,眼睛都直了。
过磅,装车,点钱。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李砚秋没有让村民们直接接触现金。
他将厚厚的一沓钱收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帆布包里,拉上了拉链。
卡车在全村人敬畏的目光中,缓缓驶离。
车辙印,像一道分界线,将李家村贫穷的过去,与充满希望的未来,清晰地分割开来。
傍晚,大槐树下。
全村老少,所有入了社的家庭,都聚集在这里。
气氛庄重得像是在开批斗大会。
李砚秋站在那块大石头上,李砚华抱着臂膀,站在他身后。
李砚秋没有废话。
他将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放在石头上,拉开了拉链。
哗啦——
他将里面的钱,全部倒了出来。
红色的,绿色的,棕色的钞票,像小山一样堆在那里。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今天,第一次分红。”
李砚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按人头,也按贡献。出力多的,拿大头。”
李砚华拿着名单,开始一个个地叫名字。
“李大东!”
“到!”
李大东激动地走了出来。
李砚秋从钱堆里,数出厚厚的一沓,递给他。
“你带队有功,这是你应得的。”
李大东颤抖着手接过钱,数了数,整整五十块!
他“噗通”一声,差点给李砚秋跪下,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下一个,王二柱!”
一个又一个村民上前领钱。
最少的家庭,也分到了十几块。
那一张张崭新的“大团结”,在村民们粗糙的手里,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石头上的钱堆也见了底。
短暂的寂静后。
“发财咧——!”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下一秒。
整个村子,彻底炸了。
欢呼声,哭喊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冲天而起,震得大槐树的叶子都簌簌发抖。
村民们高举着手里的钱,又蹦又跳,像一群疯了的孩子。
他们看着站在石头上,神色平静的李砚秋,那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
那是狂热。
与此同时。
县城,一家灯光昏暗的茶馆里。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脖子上纹着一只狰狞豹子的男人,正用小拇指,慢条斯理地剔着牙。
他就是这一带有名的地头蛇,豹哥。
一个手下推门进来,神色慌张。
“豹哥,不……不好了。”
豹哥眼皮都没抬一下。
“天塌下来了?”
“红星饭店,还有国营食品公司……他们……他们今天都没要咱们的货。”
“什么?”
豹哥剔牙的动作停住了。
“他们说,找到了新的供货渠道,货比咱们的好,价钱还比咱们的便宜。”
豹哥缓缓抬起头,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好几度。
“啪!”
他手中的紫砂茶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茶水混着茶叶,淌了一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身边的心腹低语。
“去查!”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查到了,给老子废了他!”
李家村,前一个车停在了村口,车斗的挡板“哐当”一声砸下,跳下来四五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他们嘴里叼着烟,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手里拎着镐把和钢管,吊儿郎当地晃荡着。
为首的是个黄毛,他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哪个是管事的?给老子滚出来!”
他嚣张地用钢管指着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没躲闪及时,被他一把推了个趔趄,手里的菜篮子摔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
“老东西,不长眼啊!”
黄毛骂骂咧咧,抬脚就要去踩那些青菜。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纷纷后退,脸上全是畏惧。
就在这时,一道沉默的身影,挡在了老人身前。
是李砚华。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
身上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煞气,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原本还在叫嚣的几个混混,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痞笑僵住了,叼在嘴里的烟忘了抽,烟灰掉在衣服上都毫无知觉。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着钢管的手心,开始冒汗。
黄毛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住了,喉咙发干,心脏狂跳。
他色厉内荏地挺了挺胸膛,壮着胆子吼道。
“你他妈谁啊!想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
李砚华动了。
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简单的一个踏步,欺身而上。
黄毛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
他挥出去的钢管,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抓住,然后手腕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黄毛的惨叫还没冲出喉咙,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巧劲掀翻在地。
李砚华的膝盖,像一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
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了他的喉咙。
一招制敌!
干净,利落,
剩下的几个混混,腿都软了,手里的家伙事“哐当”掉了一地,脸色惨白如纸。
这时,李砚秋才背着手,慢悠悠地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抽搐,疼得满脸是汗的黄毛,神色平静。
“豹哥派你们来的?”
那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问今天吃了没。
黄毛被李砚华压得喘不过气,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砚秋笑了笑。
他蹲下身,拍了拍黄毛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回去告诉豹哥,他的生意,我看上了。”
“想谈,就亲自来。”
李砚华松开了手。
那群混混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扶起断了手腕的黄毛,屁滚尿流地爬上卡车,一溜烟地逃了。
这不仅仅是警告。
这是赤裸裸的战书。
村民们看着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
消息传回县城。
豹哥常年盘踞的茶馆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啪!”
一个紫砂茶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豹哥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个村儿里的泥腿子!”
“敢断我的财路,还敢废我的人!”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豹哥!这口气不能忍啊!”
“弄死他!必须弄死他!”
手下的小弟们纷纷叫嚣起来。
豹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抄家伙!”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把所有能打的,都给老子叫上!”
“今天,我要让那个李家村,从地图上消失!”
不到半个小时,三四十号人就集结完毕。
砍刀,钢管,镐把,
几辆破卡车,载着这群杀气腾腾的亡命徒,浩浩荡荡地杀向李家村。
大军压境。
消息像风一样,提前传回了村子。
整个村子都慌了。
“完了完了!豹哥带人杀过来了!”
“好几十号人呢!都带着刀!”
“快跑吧!”
蒋春兰急得直掉眼泪,死死拉住李砚秋的胳膊。
“秋儿,咱惹不起!快带着你哥躲躲!”
李砚秋却异常镇定。
他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转身,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都别慌!”
他看着一张张惊恐的脸,缓缓开口。
“城里的人,是来砸咱们饭碗的!”
“他们看咱们合作社挣钱了,眼红了,想把咱们辛辛苦苦打来的东西,都抢走!”
“以后,咱们就得回到以前那样,吃糠咽菜,受人欺负!”
“你们,乐意吗?!”
最后三个字,他吼得声嘶力竭。
人群,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脸上,惊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不乐意!”
李大东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把刚磨过的杀猪刀,眼睛通红。
“他娘的!谁敢砸老子的饭碗,老子就跟他拼了!”
“对!拼了!”
“跟他们拼了!”
村民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所有青壮年,都出来!”
李砚秋振臂一呼。
“抄上家伙,跟我去村口!”
“保卫咱们的合作社!保卫咱们的好日子!”
“保卫合作社!”
“保卫好日子!”
数百个汉子,从各家各户冲了出来。
锄头,镰刀,粪叉,扁担……
他们手里拿着最原始的农具,脸上却带着悍不畏死的决绝。
浩浩荡荡的人群,汇聚到村口,黑压压的一片,
就在这时,远处的土路上,烟尘滚滚。
几辆卡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豹哥的车队,到了。
卡车在距离人群几十米的地方,一个急刹车停下。
车门打开,豹哥带着他那三四十号手下,拎着刀枪棍棒跳了下来。
当他们看清眼前的阵仗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几百个村民,手里高举着各种农具,一个个双眼通红,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野狼。
那股子要拼命的架势,让这些平日里横行霸道的混混,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豹哥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没想到,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子,竟然敢跟他玩人海战术!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村口。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一场血腥的械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