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秋骑着车，风从耳边刮过。
百货大楼的喧嚣被甩在身后，他的脑子却转得飞快。
侯姐那份指标，三姐的前程，哪一样都离不开钱。
不光要钱，还要硬邦邦的关系。
靠着倒腾山货，一趟挣个百八十块，太慢了。
他得干一票大的。
李砚秋心里有了计较，车头一转，直奔703研究所。
空间里那头大家伙，该出来见见光了。
研究所后勤处，钱主任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钱主任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都快被他磨出火星子了。
“鸡？又是鸡！”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响。
“上头的大领导要来视察，你就给我弄几只老母鸡糊弄事？”
采购员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主任，这年头，能弄到这几只溜达鸡就不错了……”
“滚蛋！”
钱主任一脚把人踹了出去，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烦躁地抓着本就稀疏的头发。
没有一道能镇住场面的硬菜，他这个后勤主任的脸，明天就要被人按在地上踩。
就在这时，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
“钱主任，忙着呢？”
钱主任抬头一看，是李砚秋，脸上的烦躁才收敛了些。
“小李啊，你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有啥好东西，先放着吧，我这儿正上火呢。”
李砚秋走进屋，把门带上。
“刚回来，遇上难事了？”
“别提了！”
钱主任一肚子苦水找到了倾泻口。
“明天有大领导来，点名要尝尝咱们这边的野味，可我把县城翻了个底朝天，也就弄到几只野鸡，连根兔子毛都见不着！”
他狠狠地吸了口烟。
“这不存心让我丢人现眼吗！”
李砚秋听明白了，心里乐开了花。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硬菜啊……这可不好弄。”
他话锋一转。
“我这趟进山，运气倒是不错。”
钱主任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
“哦？弄到啥了？”
“比野鸡兔子，大了那么一点点。”
李砚秋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钱主任的耳朵里。
“碰上个熊瞎子。”
“噗——！”
钱主任一口滚烫的热茶，全喷在了办公桌的玻璃板上。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靠背椅“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啥玩意儿？！”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眼珠子瞪得溜圆。
“熊瞎子？！”
“嗯。”
李砚秋点了点头，表情很认真。
“个头不小，我一个人弄不回来，就先藏在山里了。”
钱主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砚秋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因为激动，整张脸都涨红了。
“多大？有多大？”
“这个……”
李砚秋比划了一下。
“反正，比你这办公桌大不少。”
钱主任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车！我给你派车！派人！”
“不用。”
李砚秋摆了摆手。
“人多眼杂，我一个人去就行。”
他指了指窗外。
“借我个三轮车使使就成。”
钱主任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直接塞到他手里。
“食堂后院那辆最大的归你了！不够我再给你弄辆解放卡车来！”
李砚秋拿着钥匙，没再废话，转身就走。
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三轮，一路叮叮当当，出了研究所后门，拐进了一片无人的小树林。
确认四周没人，他心念一动。
“咚！”
一声闷响。
一头小山般的黑熊尸体，凭空出现，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李砚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头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连拖带拽地弄上了三轮车。
车身被压得吱呀作响，两个后胎瞬间瘪了一半。
他骑着这辆严重超载的三轮车，慢悠悠地回到了研究所食堂的后门。
后厨门口，几个帮工正在摘菜聊天。
当李砚秋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时，所有人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一个年轻的帮厨，手里的烟掉在地上，烫到了脚都毫无知觉。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三轮车上那个黑乎乎的，散发着原始野性气息的庞然大物。
现场，鸦雀无声。
李砚秋跳下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帮厨喊道。
“兄弟，搭把手，帮忙喊下钱主任。”
钱主任的办公室里。
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接着一张，被钱主任从抽屉里拿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
十张一沓，又十张一沓。
最后，整整一千二百块钱，像一堵红色的墙，立在李砚秋面前。
旁边，还堆着一小摞花花绿绿的票据。
全国工业券，高级点心票，的确良布票……
这些在外面能让人抢破头的东西，此刻像不要钱的大白菜。
“小李啊！”
钱主任搓着手，看着李砚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尊活财神。
“这……这真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李砚秋看着眼前的钱和票，心里也掀起了波澜。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信息差”和“资源差”。
一头对他来说几乎没有成本的熊，换来了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干十年都攒不下的财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力量。
“钱主任客气了。”
李砚秋将钱和票据收进自己的挎包，包瞬间就沉甸甸的。
“以后有这种好事，你可千万得想着我啊！”
钱主任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再次提起了那个话题。
“小李，你再考虑考虑，来我们后勤当个采购员吧！工资待遇我给你提到最高！”
“主任，我这人懒散惯了，真干不了那活。”
李砚秋笑着婉拒，话锋一转，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过，我倒真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
钱主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只要我能办到，绝不含糊！”
“我有个三姐，之前在江浙那边厂里干活当技术员，懂技术。”
李砚秋的语气很诚恳。
“那边离家远，她不想在那边待了。我就寻思着，您能不能帮忙，在县城给她安排个活儿干？体面点就行。”
“技术员？”
钱主任一听，眼睛都亮了。
“这叫什么事儿！简直是好事啊！”
他一拍大腿。
“我们所里最近正好要扩招一批人员，正缺人呢！你让你姐直接来找我！我亲自给她安排！”
这个承诺，掷地有声。
它不是用钱买来的指标，而是用一头熊瞎子换来的，沉甸甸的人情。
比任何交易，都来得稳固。
“那我就先替我姐，谢谢钱主任了。”
李砚秋站起身，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他离开的时候，整个研究所的后勤系统，已经彻底传疯了。
“听说了吗？给咱们食堂送货那个小李，一个人在山里，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熊瞎子！”
“真的假的？那熊我可瞅见了，比咱食堂那头肥猪还大三圈！”
“何止啊！我听说他把熊拖回来的时候，身上连个口子都没有！”
李砚秋走过食堂，走过门卫室。
所有看到他的人，眼神都变了。
那眼神里，不再是看一个普通供货商的平淡，而是充满了敬畏、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崇拜。
他还是那个穿着旧棉衣的乡下小子。
但在这些人眼里，他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李砚秋离开没多久，又折返回了百货大楼。
拥挤的人潮和嘈杂的叫卖声扑面而来，他径直穿过人群，
侯姐正探头探脑地跟人说着什么，一回头看见李砚秋，脸上的笑意立刻深了几分，主动迎了上来。
“砚秋，怎么又回来了？”
她以为李砚秋是为工作的事来的，热情地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想通了？我跟你说，那个指标可是……”
“侯姐。”
李砚秋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平静。
“纺织厂的工作，暂时不用麻烦你了。”
侯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的热切迅速褪去，换上了几分错愕。
“这……这是怎么了？是觉得价格不合适？”
“不是钱的事。”
“我三姐的工作，研究所的钱主任那边已经帮忙解决了。”
“研究所？”
她脸上的表情飞快变化，从错愕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敬佩的光。
“哎哟！我的老天爷！”
侯姐一拍大腿，
“那可是研究所啊！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她凑得更近，语气里满是羡慕。
“跟那比起来，纺织厂算个什么！又累又不体面！”
侯姐连连恭喜，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诚了许多。
“还是砚秋你有本事，你三姐跟着你，可算是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