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上。
“说起来,王敏那丫头可真是没福气。放着这么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不要,非要去扒着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真是瞎了眼。”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耳朵里。
王强正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闻言脚步一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几步冲到那群妇人面前,眼睛赤红。
“你刚才说啥?李砚秋打到野猪了?还给全村分了肉?”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马芳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
“是啊,怎么了?你们王家不是刚跟人家退了亲吗?现在后悔啦?晚了!”
“你!”
王强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扔下锄头,转身就往自己家跑,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
屋里,母亲陈芬正端着一盆清汤寡水的东西从灶房出来,王敏和父亲王老实正准备摆筷子。
盆里是刚从地里剜来的野菜,用水煮了煮,连点油星子都没有,稀得能照出人影。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王强冲进屋,一把将桌上的瓦盆扫落在地。
“哗啦”一声,瓦盆碎了一地,绿色的菜汤流得到处都是。
陈芬和王敏都吓傻了。
“强子,你这是发什么疯!”
陈芬尖叫道。
王强指着盆里的野菜,双目赤红地嘶吼着。
“人家李家村都在吃肉!吃野猪肉!就我们家,还在这里喝这猪都不吃的野菜汤!”
“你说什么?”
陈芬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肉?哪来的肉?”
“李砚秋!那个被我们瞧不起的李砚秋!他一个人打死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野猪!肉分给了全村人!”
王强的话,像一个惊雷,在昏暗的土屋里炸响。
陈芬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王敏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二百多斤的野猪……
分给了全村人……
那本该是她的,都是她的啊!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缠住了王敏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悔恨,铺天盖地的悔恨,淹没了她。
“肉……野猪肉……”
陈芬最先反应过来,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狼。
她一把抓住王敏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女儿的皮肉里。
“你这个丧门星!败家精!那么好的男人你不要,现在人家出息了,你高兴了?”
尖利的嗓音刺破了屋里的死寂。
王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愈发惨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王强烦躁地一挥手,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盯着王敏,像是盯着一件可以交易的货物。
“妹,你去李家!就说亲事还没黄,咱们可以少要点彩礼,换他几十斤肉回来!”
王强觉得自己的提议很聪明,既能吃到肉,又能保住彩礼。
“哥,你疯了?人家都分给全村了,凭啥给咱们?”
王敏下意识地反驳,她知道李砚秋的性子,退了亲就是退了亲,绝无可能回头。
“换什么换!”
一个更阴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王家二儿子王军。他刚从外面回来,显然也听到了风声。
王军的眼神比王强更狠,更贪。
“要去,就说用肉抵彩礼!他李砚秋不是能耐吗?打那么多肉,抵我们家一百块钱彩礼怎么了?”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
陈芬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松开王敏,一拍大腿。
“对!老二说得对!”
她恶狠狠地看向王敏,下了最后通牒。
“你去李家,就跟他们说,那野猪,咱们王家要一半!不然这事没完!他李砚秋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得把这肉给我们送来!”
在陈芬看来,这门亲事是他们王家主动退的,李砚秋就该感恩戴德,现在他得了好处,分一半给他们家是天经地义。
王敏被母亲和哥哥们逼视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啊,要不是我们家退亲,他李砚秋哪有今天?这肉,本就该有我们家一份。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她觉得自己占着理,腰杆也挺直了些。
“好,我去!”
王敏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
与王家村的鸡飞狗跳截然不同,李家村的夜空下,正飘荡着一股霸道又诱人的肉香。
香味的源头,正是李砚秋家的小院。
大锅里的猪油已经全部炼了出来,变成了清亮澄黄的液体。蒋春兰小心翼翼地将油撇进一个陶罐里,这是未来几个月家里最金贵的宝贝。
锅底剩下的油渣,金黄酥脆,她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咔嚓”一声,满口油香。
“香,真香!”
蒋春兰眯着眼睛,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早忘了之前对这堆下水的嫌弃。
李砚秋用刚炼出的猪油,大火爆炒了猪肝和猪心,又用骨头炖了一锅浓白的汤。
晚饭摆上桌时,一家人的眼睛都直了。
油汪汪的炒猪肝,喷香的骨头汤,还有一盘金黄的油渣。
主食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棒子面窝头,又干又硬,剌嗓子。
李砚秋尝了一口炒猪肝,味道不错,但少了些关键的香料,终究差了点意思。他吃了两口菜,那个窝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看来,明天必须去一趟镇上了。
他心里盘算着,得去买些大料、香叶、桂皮回来,把这些下水做成卤味,才不算糟蹋。
吃完饭,李砚秋回到自己屋里。
他关上门,将村长送来的那袋种粮拖到炕上。
打开麻袋,里面是十几个用粗布包好的小包。
有玉米、高粱、谷子,甚至还有几包他不认识的豆类种子。
李砚秋心中一动,将麻袋往床角一塞,意识便沉入了那个神秘的空间。
两亩黑土地静静地躺在白茫茫的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