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二虎的病情怎么样?”
老医生看了他一眼,见他身材高大,气质沉稳,不像个普通的庄稼汉,语气稍缓。
“就是普通感冒引发的急性肺炎,高烧不退。再晚来半天,神仙也难救。”
他指了指桌上的病历单。
“得打针,输液,先降温。我看孩子身体太虚,最好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李砚秋点了点头。
“好,就住院。”
“小舅!”
“老六!”
李盼娣和李诗宁同时惊呼出声。
住院,那得花多少钱?
李盼娣急得快哭了,一把拉住李砚秋的袖子。
“老六,咱不住院,打一针就行了,打完针咱们就回家……”
“二姐。”
李砚秋打断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钱的事,你不用管,有我。”
他转向医生,语气平静。
“医生,我现在就去缴费。”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钱,抽出几张,转身就往缴费处走去。
李盼娣和李诗宁都看呆了。
大牛也愣愣地看着李砚秋的背影,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摇。
缴费,领药,安排病房。
李砚秋把一切都办得妥妥当当。
病房在三楼,307号房,是个三人间,里面已经住了两个病人。
二虎被安排在靠窗的病床上,护士很快过来给他挂上了吊瓶。
冰凉的药液顺着透明的管子,一点点滴入孩子瘦小的身体里。
或许是灵泉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药物见效快,输上液没多久,二虎脸上的潮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
声音虽然虚弱,但已经恢复了清明。
“哎!二虎,娘在!”
李盼娣喜极而泣,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
大牛也凑了过去,看着弟弟醒了过来,紧绷的小脸终于松弛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糖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剥开,递到李砚秋面前。
那是一颗大白兔奶糖,糖纸都有些褶皱了。
“小舅,给你吃。”
男孩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味道。
李砚秋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
“小舅不吃,你留着给你弟弟吃吧。”
大牛用力地点了点头,把糖又小心地包好,揣回兜里,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看了李砚秋一眼,真心实意地喊了一声。
“谢谢你,小舅。”
李砚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药瓶里液体滴落的轻响。
李盼娣安顿好二虎,走到李砚秋身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开了口。
“老六,这钱……二姐以后一定还你。”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二姐,说这些就见外了。”
李砚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和五姐在这儿看着二虎,我去买点吃的回来,你们肯定都饿了。”
他没给李盼娣再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出了病房。
看着李砚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李盼娣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她拉过李诗宁,压低了声音。
“老五,你跟二姐说实话,老六他……他哪来这么多钱?”
她弟弟她了解,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主意,还能随手拿出几十块钱?
李诗宁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其他人,凑到李盼娣耳边,声音更低了。
“二姐,你别跟外人说,是咱家老祖宗显灵了!”
她神神秘秘地把“祖宗托梦”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李盼娣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祖宗显灵?
这事听着玄乎,可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她看着病床上已经安然睡去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而此时的李砚秋,已经走出了医院。
他没有直接去买吃的,而是绕到医院后身一个僻静的巷子里。
四下无人,他心念一动,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凭空出现在面前。
他跨上车,熟练地蹬了出去,径直朝着县供销社的方向骑去。
到了供销社门口,他把车停好,从后座上解下一个硕大的鱼篓。
鱼篓用湿布盖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他拎着鱼篓,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走了进去,直接找到了上次卖鱼的孙姐。
孙姐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看到李砚秋,眼睛一亮。
“小兄弟,你可来了!”
她放下算盘,快步迎了上来。
“今天又带好东西来了?”
李砚秋笑了笑,掀开鱼篓上的湿布。
满满一篓子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在里面挤来挤去,溅起一片片水花。
“嘶——”
柜台周围的几个售货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这么多活鱼!”
孙姐更是激动得两眼放光,她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脸上笑开了花。
“好家伙!品相这么好!快,快,把王主任叫来!”
一个年轻的售货员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向了后院。
不一会儿,那个微胖的王主任就挺着肚子,一路小跑地过来了。
他看到那满篓的活鱼,也是一脸惊喜。
“小李同志,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啊!”
王主任搓着手,笑得合不拢嘴。
“走走走,咱们别在这儿,去里屋说。”
他招呼着李砚秋,又对旁边一个叫张春雷的小伙子使了个眼色。
“春雷,你去门口看着点,别让人随便进来。”
张春雷会意,立刻站到了通往后院的小门口,像一尊门神。
李砚秋拎着鱼篓,跟着王主任和孙姐,走进了旁边一间昏暗的小仓库。
仓库的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
铁门上锈迹斑斑的插销“哐当”一声落下,王主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几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鱼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气息。
“小李同志,拿过来,咱们先上秤。”
王主任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台老式磅秤,秤盘上还残留着些许鱼鳞,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