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那根立下奇功的麻绳和绣花针,对还在水坑边看鱼的两个小家伙招了招手,
“建军,建国,咱们回家了”
他找来一根结实的木棍,将那三条一两斤重的鲤鱼用草绳穿了鳃,挂在木棍中间。
“来,一人一边,扛着!”
李建军和李建国兴奋地应了一声,一左一右地抬起了木棍。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个小小的身影,扛着他们的战利品,像两个打了胜仗的小士兵,昂首挺胸地走在回家的田埂上。
还未进院子,李建军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爷!奶!我们回来了!”
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和骄傲。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正在院里收拾菜干的奶奶张氏抬起头,看到两个小孙子抬着一串明晃晃的东西,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
李守义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当他看清木棍上穿着的三条肥硕鲤鱼时,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
“鱼?哪来的这么多鱼?”
老两口快步迎了上来,围着那三条鱼打转,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年头,别说肉了,能见到点荤腥都跟过年一样。
这三条鱼,每一条都有一两斤重,足够一家人美美地吃上好几顿了。
“六哥钓的!”
李建国挺起小胸膛,大声宣布,仿佛这鱼是他钓上来的一样。
“用一根针钓的!”
李建军补充道,小脸上满是崇拜。
“针?”
李守义的目光,终于从鱼身上移开,落在了李砚秋平静的脸上。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审视。
“砚秋,你何时学会的钓鱼?”
李砚秋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他坦然地迎着老人的目光,语气平静地重复了那个已经用过的说辞。
“还是前些日子,祖宗托梦教的本事。”
他把那根被磨出钩的绣花针递了过去。
李守义接过那根细小的针,放在布满老茧的掌心,凑到眼前仔细端详。那微弯的弧度,简单的造型,实在看不出任何神奇之处。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老天爷……真是祖宗显灵了……”
奶奶张氏双手合十,朝着堂屋的方向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李守义沉默了片刻,将绣花针还给李砚秋,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事,除了自家人,不许再跟任何人提起。”
他压低了声音,郑重地叮嘱道。
“人心隔肚皮,你这本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招来什么祸事”
李砚秋点了点头
“爷,我知道”
“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河里还钓上来一条更大的,怕是有近三十斤重。”
“什么?!”
李守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圆了。
“三十斤?那鱼呢?”
“太大了,咱们家也吃不完。我就做主,让村长拿到村部,炖锅鱼汤,让全村老少都尝尝鲜。”
李砚秋说得云淡风轻。
李守义听完,却是半天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有赞许,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他知道,这个孙子,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走,跟我去村部看看。”
李守义把旱烟杆往腰间一别,拉起李砚秋就往外走。
他得去瞧瞧,亲眼看看。这不仅是去看那条大鱼,更是要让全村人都看看,这是他李守义的孙子,有本事的孙子!
爷孙俩一前一后,朝着村子中央的村部走去。
还没走近,一股鼎沸的人声和柴火的烟火气就扑面而来。
村部大院里,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两口煮猪食的大铁锅,此刻正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熊熊的火焰舔舐着乌黑的锅底。
几十个村民围在锅边,伸长了脖子,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几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儿正在旁边处理那条巨大的草鱼,刮鳞、去内脏,巨大的鱼身被分解成一块块雪白的鱼肉。
李长庚正背着手,扯着嗓子指挥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李守义和李砚秋过来,他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守义叔,你可来了!你家砚秋可真是给咱们村长脸了!”
李守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不咸不淡地开口。
“我听说,前两天砚秋打到野鸡,有人眼红,在背后说三道四?”
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喧闹声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不少。
不少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闪躲。
李长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老头子是来给孙子撑腰的。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凑到李守义耳边,压低了声音。
“叔,您放心。我当着大伙儿的面,已经敲打过那几个嚼舌根的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说实话,砚秋把这鱼分出来,是好事。
这么大的鱼,真要拿回家,万一被上面公社的人知道了,说你搞资本主义尾巴,直接给你没收了,那才叫亏大了!”
李砚秋也上前一步,扶着爷爷的胳膊。
“爷,村长说得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锅鱼汤,能让大伙儿都念着咱们家的好,比啥都强。”
李守义瞥了孙子一眼,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那口气有点不顺。
“行了,你们忙吧。”
他哼了一声,不再多说,拉着李砚秋转身就走。
看着爷孙俩的背影,李长庚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对李砚秋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小子,不仅有本事,还通人情,懂进退,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回家的路上,李守义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
李砚秋知道他还在为那条大鱼感到惋惜,也为这个年月的身不由己而憋闷。
“爷,您别生气了。”
李砚秋放缓脚步,笑着说道。
“等将来我进城里当了工人,每个月都给您和奶买大肥肉吃,想吃多少买多少。”
李守义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