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码头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货轮与越野车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与山路尽头,只留下海风裹挟着的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钱钱、元元与接应的沈昭珩在预定地点汇合时,无人说话,沉默中弥漫着事态失控的凝重。陈博士的警觉与反击之凌厉,远超预估。
那枚从陈博士亲信身上夺来的徽章,此刻正静静躺在沈昭珩一处隐秘安全屋的旧木桌上。
这安全屋位于北角一片鱼龙混杂的旧楼里,窗外是晾晒着杂乱衣物的天台,远处传来电车叮当声和小贩的叫卖,完美地隐匿在市井烟火气中。
徽章不大,材质似铜非铜,触手冰凉,中心雕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缠绕的藤蔓,又像是某种抽象的双螺旋结构,边缘有一圈模糊难辨的铭文。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灰狗,找个可靠的老师傅,看看这玩意儿什么来路。
小心点,别露了风声。”沈昭珩将徽章推给得力手下灰狗。
这年头的调查,更多依赖人脉、经验和地下渠道的嗅觉,而非机器。
灰狗用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包起徽章,点头道:“明白,珩少。湾仔有个老师傅,专做金银器也懂点老物件,口风紧,我这就去。”
钱钱坐在靠墙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脑海中反复回放码头那一幕——陈博士那金丝眼镜后冰冷审视的目光,以及那近乎未卜先知般的撤离指令。
一种直觉告诉她,昨晚的遭遇并非偶然,对方似乎……有所预料。
元元则靠门站着,看似闭目养神,全身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笼罩着整个安全屋乃至楼下的街巷。
他手臂上被那异化护卫划伤的地方已自行止血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红的线,但他清晰地记得对方那非人的力量和狂暴的气息。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只有老式座钟滴答作响。
几个小时后,灰狗匆匆返回,脸色凝重。
“珩少,问清楚了。”灰狗压低声音,“老师傅说,这徽章的铜料里掺了东西,具体说不清,但肯定不是普通货。
关键是这花纹,”他指着徽章中心的图案,“老师傅说,他前两年给‘维港生命科学中心’定做过一批高级员工的领带夹,上面的徽标,跟这个有七八分像!”
“维港生命科学中心?”沈昭珩瞳孔微缩。钱钱和元元也立刻看了过来。
灰狗继续道:“那是山顶一家顶级的私家医院和研究所,背景很深,只接待极少数富豪名流,据说有办法给人延年益寿,门槛极高。创始人兼院长,好像……就是一位姓陈的博士。”
线索瞬间清晰!一个以尖端生命科学研究为幌子,背地里进行长生会邪恶勾当的巢穴!陈博士的公开身份,竟然如此光鲜且具有欺骗性。
“必须进去。”钱钱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冰冷的决断,“那里不仅是他的老巢,很可能也是那些女孩最终的归宿,和进行邪术的地方。”
“难度很大。”沈昭珩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街市,“那种地方,明面上的安保就极其严格,非请勿入,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手段。硬闯是下下策。”
“需要内部的人,或者一个合理的身份混进去。”元元言简意赅地指出关键。
就在三人凝神思考如何切入这个坚固堡垒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并非约定的暗号,而是杂乱无章,带着一丝慌乱。
屋内的空气瞬间紧绷。元元无声无息地贴近门后,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灰狗凑到猫眼向外望去,回头低声道:“是个生面孔的报童,手里拿着两个包裹。”
沈昭珩使了个眼色。灰狗隔着门沉声问:“谁?什么事?”
门外是个半大孩子的声音,带着点怯意:“先……先生,有人给了五块钱,让我把这两个包裹送到这个地址,说一定要交到住在这里的先生手里。”
“放门口吧。”灰狗命令道。
那报童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东西放下,脚步声快速跑远了。
元元仔细感知片刻,确认附近没有埋伏,才迅速开门将两个包裹取了进来。包裹用普通的牛皮纸包着,大小不一,没有寄件人信息。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那个较小的包裹里散发出来。
钱钱和元元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沈昭珩和灰狗也察觉到了异常。
沈昭珩戴上手套,示意其他人退后,小心地拆开了那个较小的包裹。
里面是一个硬纸盒,打开盒盖,防潮的石灰粉上,赫然躺着一截惨白的人指!断口处血肉模糊,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眼熟的、镶着巨大翡翠的金戒指——周理事从不离身的物件!
盒子底部,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沈昭珩强忍着怒火与恶心,用镊子夹起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用报纸剪字拼贴而成的话:
“游戏开始。礼物喜欢吗?——陈博士。”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陈博士不仅知道周理事在他们手上,还精准地找到了这个安全屋,并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发出了挑衅!这是宣战,更是赤裸裸的恐吓!
几乎同时,安全屋那台老式转盘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沈昭珩看了灰狗一眼,灰狗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喂?”
……
听筒里传来几声模糊不清、似乎经过处理的狞笑,然后是一段录音播放的声音,模仿着电台播音员的腔调,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礼物已送达,希望阁下喜欢。周先生托我向各位问好。下一个,会是谁呢?游戏继续。” 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
钱钱猛地攥紧了拳,怒火在她眼中燃烧,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冰冷:“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在告诉我们,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卫子宸此时也赶到了安全屋,看到桌上的断指和听到电话内容后,这位见惯风浪的汉子也气得脸色铁青:“疯子!简直是疯子!这是打脸!是骑在我们头上撒尿!必须立刻干掉他!”
小叔,不好搞,这个事情,沈昭珩相对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愤怒,“他现在肯定缩在维港中心那个乌龟壳里,就等着我们上门送死!这摆明了是个圈套!”
“那就调集所有人手!强攻!我就不信他一个诊所,能挡得住真刀真枪!”卫子宸情绪激动。
“那是山顶,小叔,那是山顶!不是九龙城寨!动静闹大了,怎么收场?而且他那些邪门的手下,您昨晚没见识过”沈昭珩试图压制卫子宸的冲动。
安全屋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着断指和纸条的钱钱,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他送这份‘礼’,不是因为他胜券在握。”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卫子宸和沈昭珩,最后落在那截断指上,眼神锐利得惊人。
“恰恰相反,是因为他怕了。”
“他怕我们盯上维港生命科学中心,怕我们揭开他那层光鲜的画皮。
所以他用这种最下作、最急不可耐的方式,想吓住我们,激怒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去撞他设好的陷阱。”
钱钱走到桌前,用手指点了点那张拼贴的纸条,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看透对手虚弱的冷静:
“他越是这样,越说明那里有他绝不能暴露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沈昭珩和卫子宸,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以为我们会怕,会怒,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们偏不。”
“我们要在他最得意、以为吓住了我们的时候,”钱钱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把他最看重、最害怕暴露的那个巢穴,连根拔起,砸个粉碎!”
“下一步,目标不变:维港生命科学中心。但不是去硬拼,是去找证据,找弱点,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都扯到太阳底下!”
钱钱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卫子宸的躁动,也让沈昭珩冷静下来。她没有被残忍的挑衅激怒,反而从中读出了敌人的恐惧和虚弱,并将计就计,坚定了直捣黄龙的决心。
卫子宸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得让这混蛋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沈昭珩看着钱钱,目光复杂,最终化为坚定:“好!就按钱钱说的办。集中所有资源,想办法渗透进去,找到证据!”
战略既定,三人开始商讨具体方案。如何混入守卫森严的顶级私人医疗中心?如何避开可能的邪术探测?如何在内应全无的情况下找到核心罪证?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讨论持续到深夜。
为确保安全,会议结束后,钱钱和元元在灰狗的安排下,秘密转移到另一处更为偏僻、位于荃湾边缘靠近山边的独立村屋。这里更隐蔽,但也更孤立。
夜色深沉,村屋周围只有虫鸣蛙叫。钱钱和元元简单吃了些干粮,正准备轮流守夜休息。
突然,靠在窗边闭目感知的元元,猛地睁开双眼,低喝道:“有人!很多!包围这里了!”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钱钱也感到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血腥与暴戾的恶意,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涌来!
“快熄灯!”钱钱低吼,同时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
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元元如同猎豹般蹿到窗边,借着月光向外望去——只见影影绰绰,至少二三十个黑影,正无声无息地从树林、田埂间向村屋合围而来!他们的动作僵硬中透着诡异,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红光——正是码头那种经过邪术改造的打手!
“被发现了!准备突围!”元元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话音未落!
“咻——嘭!”
一团裹着油布的火焰砸碎了窗户玻璃,在屋内爆开!紧接着,更多的火把和土制燃烧瓶如同雨点般从四面八方砸向村屋!
木材燃烧的噼啪声、玻璃碎裂声、还有那越来越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声,瞬间将寂静的夜晚撕得粉碎!
陈博士的报复,不仅狠辣,而且来得如此之快,根本不留任何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