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燃烧。
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冰冷在灵魂深处对撞、湮灭、再生的极致痛楚。幽蓝的“火种”如同贪婪的毒蛇,疯狂撕咬着暗紫色“种子”那古老而沉静的能量,试图将其吞噬、同化。而“种子”则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以浩瀚的沉寂对抗着疯狂的冲击,每一次能量的涟漪都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
陈默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又或者被塞进了无数个破碎的镜子里。他看到父亲陈景明在实验室里狂笑着将幽蓝的能量注入胚胎;看到母亲林晚秋在维生舱中化作幽蓝火焰消散前那释然的一瞥;看到阿鬼在伪影能量中平静下沉;看到老查理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浑浊双眼;看到灰衣博士那冰冷如手术刀的眼神……
这些记忆的碎片,这些情感的烙印,此刻都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他紧握着额头那已变得滚烫的青铜镜——母亲最后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将自己所有的“存在”,不顾一切地砸向那能量对撞的混沌中心!
——我是陈默!不是容器!不是锁!
他在能量的风暴中无声咆哮,每一个意念都带着血淋淋的决绝。
起初,只有更剧烈的排斥和痛苦。“火种”的疯狂与“种子”的沉寂仿佛两道无法交融的洪流,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碾碎。青铜镜传来的温暖越来越弱,如同风中残烛。
但渐渐地,某种变化开始发生。
或许是他那不顾一切的、属于“人类”的意志太过强烈,或许是母亲残留的力量在最后关头起到了某种催化作用,又或许是“火种”与“种子”在极致的冲突中,本身就在寻求一种动态的平衡……
那狂暴的幽蓝与沉寂的暗紫,并没有完全融合,而是在他意识的强行“锻造”下,开始以一种极其不稳定、极其怪异的方式……缠绕在一起!
如同两条互相憎恶却又无法分离的毒蛇,彼此撕咬,又彼此支撑。一种新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模式,正在他体内、在那对撞的核心,被强行塑造出来!
这不是掌控。
这是一种……强制共生!一种以他陈默的意识和肉体为战场、为熔炉,强行达成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噗——”
陈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竟在半空中就化作一蓬幽蓝与暗紫交织的能量尘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成了一个充满狂暴能量的、即将炸裂的皮囊。皮肤表面的纹路不再是单纯的幽蓝,而是变成了蓝紫交织、不断冲突扭曲的怪异图案,如同活着的、痛苦的烙印。
能量风暴渐渐平息。
洞窟内,那枚暗紫色的“源点之心”碎片依旧悬浮在那里,但它的光芒黯淡了许多,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如同裂纹般的幽蓝色纹路。
而陈默体内的“火种”,也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充满侵略性的冰冷,而是混合了“种子”的沉寂与厚重,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捉摸。它依旧盘踞在他体内,但那种疯狂的吞噬欲望似乎被暂时压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在消化和适应某种巨变的“蛰伏”感。
他成功了?
不,他并没有夺取控制权。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两种毁灭性的力量强行“焊接”在了自己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形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前所未知的混合体。
他依旧是锁。
但锁芯,被他用最粗暴的方式,换成了由两种截然不同的、互相冲突的钥匙碎片强行拼凑成的……怪胎。
他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能量在持续冲突、爆炸,带来连绵不绝的、深入骨髓的剧痛。意识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勉强维系着,但思维的运转变得极其缓慢和困难。
他抬起头,看向那枚被“污染”的“种子”。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动,从那枚“种子”中散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古老的沉寂,也不是“火种”的疯狂,而是一种……探寻的、带着某种困惑的波动。
这股波动,轻轻扫过陈默。
紧接着,陈默的脑海中,如同按下了一个老旧失修的放映机,断断续续地、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现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 一片荒芜的、赤红色的大地,天空中悬挂着两个不同颜色的太阳。
· 一个完全由晶体构成的城市,无数光影在其中流动。
· 巨大的、如同水母般的生物在星云间漂浮。
· 一场席卷整个星系的、无法理解的战争,能量束撕裂虚空……
· 最后,是一个背影,一个穿着从未见过的制服的、身形高大的背影,站在一艘破损严重的飞船舰桥上,回过头,露出一张……与陈默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沧桑坚毅的脸庞!那双眼睛,是纯粹的暗紫色!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混乱不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
(这是……“种子”的记忆?来自“源点”另一侧的……景象?那个男人……是谁?!)
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碎片中回过神——
“轰!!!”
整个地下洞窟,不,是整个观测站旧址,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头顶开始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墙壁上那些能量凝结物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一股强大的、充满敌意的、与灰衣人类似但更加冰冷纯粹的扫描波动,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空间,牢牢锁定了他,以及他身边那枚变异的“种子”!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遗产’波动及未知能量融合反应!坐标已确认!执行……最高权限回收程序!”
一个完全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合成音,直接回荡在洞窟之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意志。
“继承者”……不!这不是“继承者”!这是……更上层的存在!“遗产管理员”背后的力量?!他们竟然直接降临了?!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强烈的危机感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混乱。
他看了一眼那枚依旧在散发探寻波动的“种子”,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暂时蛰伏、但冲突不断的蓝紫能量。
不能留在这里!
他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挣扎着爬向那枚“种子”。当他颤抖的手触碰到晶体表面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那枚拳头大小的晶体竟然化作一道暗紫色的流光,直接没入了他的胸口!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某个空缺被填满的饱胀感,随即又被体内那蓝紫能量的冲突所淹没。
现在,他不仅是个不稳定的混合体,更成了“遗产”势力必须回收的、行走的“最高优先级目标”!
上方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整个洞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面已经彻底黯淡无光、甚至出现细微裂纹的青铜镜,将其死死攥住。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念想。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螺旋阶梯的方向。
那里,已经被落下的巨石部分堵塞。
但他必须出去!
他调动起体内那混乱的、冲突的蓝紫能量——不再试图精细控制,而是像挥舞一柄沉重而危险的双刃剑,将其粗暴地凝聚在双臂,对着堵塞的巨石,狠狠轰出!
“轰隆!”
巨石在蓝紫交杂的能量冲击下,并未粉碎,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强行“排斥”开,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陈默毫不犹豫,如同受伤的野兽,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在他身后,整个地下洞窟在一声巨响中,彻底崩塌。
而他,带着一身的混乱、剧痛、未解的谜团和一个宇宙级的麻烦,再次冲入了观测站上层那布满尘埃与死亡的黑暗之中。
回响已然破碎,前路唯有更加深沉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