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声音。是海啸。
名为“跑”的信息碎片在陈默脑海中炸开的瞬间,真正的冲击才轰然降临。
以沉睡——或者说,以某种超越沉睡状态苏醒——的林晚秋为中心,一股无形的、碾压性的力量呈球形爆发!那不是物理的冲击波,而是更本质的,针对“存在”本身的排斥!
“呃啊——!”
两名白色面具士兵首当其冲。他们精准、高效、非人的动作在更高层级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们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像被投入烈火的蜡像,从边缘开始迅速分解、汽化,连那奇特的黑色作战服和白色面具都未能留下丝毫痕迹,瞬间便被从现实中彻底“抹除”。
为首的中年男性——那位“遗产管理员”——脸色第一次剧变。他双臂交叉护在身前,一层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小几何符号构成的屏障瞬间在他前方展开。屏障与那无形的力量猛烈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金色符号明灭不定,他整个人被推得向后滑行,双脚在光滑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浅痕,嘴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液。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强制苏醒……意识过载……这不可能!”
陈默同样处于风暴的边缘。但与管理员和士兵不同,他感受到的不是纯粹的排斥和毁灭。那股力量在触及他的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识别”。毁灭性的洪流绕开了他,如同湍急的河流遇到礁石,但余波依旧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位,耳鼻中渗出鲜血,整个人被狠狠掼向身后的墙壁!
“砰!”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壁面上,旧伤新创同时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瞬间昏厥。全靠“苦行僧”强行吊住的一口气和顽强的意志,他才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他咳着血,艰难地抬头望去。
圆形空间中央的景象,已经彻底改变。
悬浮的“源点”裂隙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和速度扭曲、膨胀、收缩,放射出刺目欲盲的混乱光芒。无数时空的碎片像崩裂的镜片疯狂溅射,又瞬间湮灭。整个空间都在哀鸣,仿佛无法承受这核心处释放出的恐怖压力。
而林晚秋,不再沉睡。
她悬浮了起来,就在那狂暴裂隙的正下方,双脚离地,长发无风狂舞。她身上那件陈旧的白大褂被无形的力量鼓动,猎猎作响。她的双眼,依旧是一片旋转的星云混沌,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痛苦,以及一种俯瞰众生的、非人的冰冷。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唤醒”或“解放”的被动锚点。
她本身,成为了风暴眼。成为了这个不稳定“源点”的……意志延伸。
她没有再看陈默,也没有看那个艰难支撑的“遗产管理员”。她的“视线”,或者说她的感知,似乎投向了更宏大、更抽象的层面。她抬起了一只手,纤细的指尖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声音,但陈默感到脚下的地面,不,是整个空间,都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锚定……反向……”中年管理员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林晚秋的动作,眼中惊骇更浓,“她在强行锚定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以自身过载为代价……她在阻止‘源点’的进一步扩张!也在阻止我们……以及任何人的介入!”
他猛地看向陈默,声音带着急促:“钥匙!现在使用钥匙!这是唯一能稳定她状态,避免她意识彻底燃烧殆尽的机会!否则她会被‘源点’同化,彻底消失!”
陈默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他看着悬浮的、如同女神又如同厉鬼的母亲,看着她脸上那非人的痛苦与决绝,听着管理员带着惊恐的呼喊。
钥匙在他手中,滚烫,沉重。
使用?如何使用?像管理员所说,去“稳定”母亲,让她继续作为这个危险接口的锚定点,承受无尽的痛苦?还是……遵循父亲那语焉不详的遗言,去“解放”她?
他该相信谁?这个来历不明、意图“回收”母亲的“遗产管理员”?还是相信眼前这明显已经失控、正在自我毁灭的母亲所展现出的、那一个充满悲伤和警告的“跑”字?
没有时间了。
上方的裂隙再次剧烈膨胀,一道漆黑的、边缘闪烁着血红色电弧的裂缝如同巨口般撕开,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整个圆形空间开始出现实质性的裂纹,穹顶上开始坠落细碎的光屑和不知名的物质碎片。
林晚秋悬浮的身影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融入那片混沌的光芒之中。她指向虚空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
陈默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古朴的黄铜钥匙。
它不再仅仅是灼热,而是在……脉动。如同拥有生命,与上方裂隙的狂乱节奏,与母亲明灭的身影,产生着深层次的共鸣。
他回想起父亲日记最后,那潦草字迹下,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用极细笔尖刻下的图案——一个钥匙插入锁孔,但锁孔的位置,并非在门上,而是在一个……人形轮廓的胸口。
一个冰冷的、让他灵魂战栗的猜测,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锁孔……不在门上……而在……)
他猛地抬头,看向悬浮的林晚秋,看向她胸口的位置。
难道……?
就在这时,那“遗产管理员”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不再试图说服陈默,而是强行稳住身形,双手快速在身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淡金色的屏障再次凝聚,但这次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束,如同标枪,猛地射向悬浮的林晚秋!他要强行中断她的“锚定”过程,执行“回收”!
“不!”
陈默嘶吼出声,体内最后的力量伴随着药效彻底燃烧!他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再次伤害他的母亲!
他握着那枚脉动的黄铜钥匙,用尽全身力气,不是冲向管理员,也不是冲向裂隙,而是向着悬浮在空中的林晚秋,猛地扑了过去!
钥匙的尖端,对准了母亲胸口,那本应是她心脏的位置。
是插入?还是……拥抱?
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