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谢昭:【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你嫁给了瘸子。】
【我一直很后悔没有帮到你。】
谢昭眉头紧拧,表情急切,什么话都连成一串地往外抛。
【我那时候回来,看见瘸子家在办葬礼……】
【我还以为是你……】
【我真的一直很难过,我很后悔没有救到你……】
“不、不是的,谢昭哥你别、别这样说。”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早就死了。”
“那时候我爹、我爹来抓我,我没办法了,就、就拿着你给我的钱逃走了。”
“后来、后来我才知道,我爹串通、通我大伯,把我堂妹代替我嫁了过去……”
“都是、都是因为我,我妹子最后才会这么惨……”
许莱娣内疚极了,说着说着,渐渐就红了眼眶。
屋内陷入了一种沉闷压抑的寂静。
谢昭终于大概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一个“好在”。
因为事实是,不管是不是许莱娣,都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逝去。
只能说谢昭在许莱娣身上的努力不算白费。
可谢昭的努力又真的是有用的吗?
“对、对了,谢昭哥”许莱娣擦干眼泪:“你这段时间没、没事吧?”
“和那个人一起。”
谢昭不用深想,很快就能明白谢昭说的那个人,是江逾白。
谢昭对许莱娣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样怕他?】
【他……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他、他简直就是村里的恶霸!”
“那时候、那时候他突然给了我一笔钱,逼我、逼我离开这里,到他城里的铺子去,让我不要、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不然找、找人弄死我。”
许莱娣又生气又委屈。
“谢昭哥,你都不知道他当时有、有多恐怖,就好像我说、说一个不字,他就要打死我。”
“那时候、那时候你突然不见了,但是我还是、还是想等你回来,你要是回来见不到我,肯定会担心、担心的,所以我当然不能、能走。”
“但是、但是后面我爹来抓我,我没办法了,我才、才跑的。”
“不过、不过也是弄巧成拙。”
“当时我差点被抓,是是那个恶霸找人帮的我。”
“他们把我弄到城里、城里去,让我每天给他打工。”
“城里的客人好多、好多,我每天都在剪头发。”
“虽然我能、能赚好多钱,但是他、他不让我回来找你……”
“他一直找人看着我,不让、让我乱走,就像看犯人一样……”
“他就是看上了我的手艺!要我一辈子给他打工,剥夺俺的、俺的人生自由……”
“我有次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两个、两个黑衣人抓了回去,他们又高又大,一拳、一拳就能打死我了!”
【他们打你了!?】谢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那、那倒没有,是差点就要打我了,说我再跑,就打断、断我的腿。”
谢昭稍稍松了口气:【那你后面怎么回来的呢?】
“就是、就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发现没人看着我了。”
“可能是他已经、已经找到别的手艺更好的人了吧,毕竟、毕竟那段时间店里生意也不是很好。”
“不过俺当时没有冲动,一下子就、就跑回来。”
“俺也知道自己要有本事,不能乱来,所以我就一直、一直勤勤恳恳给别人剪头发,当作什么都、都不知道,昨天才、才找准时机回来的。”
谢昭咬着唇,拧起眉,眼睛一眨不眨,代入式地听着。
“好在、好在是回来了。”许莱娣拍拍胸脯,心有余悸。
屋内又陷入沉寂。
许莱娣:“他、他不是你表哥吗?”
“他现在可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对你、对你还可以,等这份情谊耗尽,你就、就吃亏了!”
“他、他接近你、肯定、肯定是因为看上了谢昭哥你画画、画画的才华,到时候、到时候他就要把你关在城里画画、卖画,不让你回来!”
许莱娣义愤填膺,仿佛已经想到谢昭被江逾白关在某个屋子里,拼命赶工画画的样子了。
谢昭也想象了一下。
场面一度滑稽。
许莱娣似乎已经把江逾白当成了贪婪的资本家。
就像那种把人拐到陌生的地方,榨干她的最后价值,最后弃之敝履。
“不知道他的新工人干的、干的怎么样了,现在会不会又把我抓回去、抓回去打工。”
许莱娣的离奇的思路其实也很合理,但谢昭作为知道一点内幕的人,听到这样的猜测,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该气还是该笑。
最后,谢昭还是表情很认真地给许莱娣解惑:【他不会打你,或者弄死你的】
“可是他、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谢昭:【他是吓你的。】
【他不敢的。】
江逾白就总是这样啊。
谢昭也从江逾白嘴里听过再跑就打断他腿的警告,可现在他不还是能跑能跳的。
装腔作势,从不深问,一味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办事,被当成恶人也无所谓,因为他不在意。
他要许莱娣离开,就想尽办法软硬兼施,把人留在城里,哪管许莱娣愿不愿意。
【他有给你工资吗?】
许莱娣点点头,只有在这点上对江逾白还保留看法。
“客人、客人给的钱差不多都是我自己拿着的,我已经存了好几万了。”
“那里的人告诉我,只要、只要我好好待在那里干活,保证、保证我荣华富贵。”
“电视里骗人的都这样说!”
“我把钱藏得很、很好,一直没有被他们偷走或者直接或者抢走。”
许莱娣边说,边从她背的挎包里拿出一包红色的东西。
“这、这是谢昭哥你当时给我的彩礼。”
“现在还给你,还有一些、一些我赚的钱,我都给你……”
谢昭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给我做什么……】
“我、我的钱当然是要都给你的啊,谢昭哥。”
谢昭不肯收:【你给我干什么啊?】
“不、不给你我给、给谁啊?”
两人来回推辞,许莱娣突然不坚持了,换了个话头:“谢昭哥,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俺,不然为啥不收俺钱?”
“啊,”谢昭面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有些无措。
这喜不喜欢和收不收钱有什么关系呀?
谢昭看着许莱娣炙热的眼睛,思来想去,还是实话实说:【喜欢的,你是个好人。】
【但是,但是不是要结婚的那种喜欢。】
【就是对朋友的喜欢。】
【对我好的人我都会喜欢的。】
“俺就知道!”
许莱娣难过地捂着脸:“俺、俺早就看出来了。”
“谢昭哥你只是、只是想帮我,根本就、就不喜欢我……”
谢昭担心地凑上前:【你别哭呀……】
“俺没才哭呢。”
许莱娣抹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
“谢昭哥,你老实说,你要和我、和我凑合着过,你愿意不?”
“结婚后,我、我一定、一定还对你这么好。”
谢昭低垂下脑袋,有些不敢看许莱娣的眼睛。
谢昭怕自己嘴笨,说错了话,惹人伤心。
可是不说点什么,也很辜负许莱娣这样认真的期待。
【还是……还是不要了吧。】
谢昭认真回答。
【这样不好。】
【你要找一个爱你的人,不要和我凑合过。】
【或者,现在你会赚钱,会保护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许莱娣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我也知、知道,我、我不是非得结婚,但俺就是喜欢谢昭哥你,想和你试试。”
谢昭表情为难:【我——】
“谢昭哥你不用说了!”许莱娣别过脸,给谢昭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不要拿心里有人这种话来搪塞我”。
谢昭愣了下。
他其实没有要说这样的理由来拒绝许莱娣。
但许莱娣不知道已经想到哪里去了,把谢昭接下来的话都猜了个遍。
“俺、俺不会逼你的,我理解、理解你的做法。”
“我以后一个人也能、也能过得好,你放心。”
“下次、下次遇上我喜欢的人,我还会勇敢追求的,你不用、不用担心我……”
谢昭很清楚那不是许莱娣逞强说的话,她是真的会好好地生活。
许莱娣比谢昭一开始以为的要通透勇敢许多。
“谢昭哥,其实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谢昭:【你问吧。】
许莱娣:“你真的、真的没有喜欢的姑娘呀?”
“要结婚的、的那种喜欢。”
“就是爱情。”
谢昭反问:【姑娘吗?】
许莱娣点点头。
谢昭:【没有。】
许莱娣点点头,了然:“俺、俺知道了……”
两人在屋子里又聊了些这段时间的事,谢昭见天色不早了,便有些忧心地问:【你今晚住哪里呢?】
【还回家里吗?】
许莱娣情绪低落下去:“不、不回去了。”
“我暂时租、租了个小房子,走一步看、看一步吧,可能之后还、还会回城里赚钱。”
“平时给他们、他们寄一些钱,报答俺、俺爹的养育之恩。”
“不过我、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谢昭认真地听着,点头,很理解并且赞同许莱娣的做法。
“哎、天色也不早了,谢昭哥我先、先回了,”许莱娣站起身来,把钱都推回到谢昭那边:“谢昭哥,这些钱你、你收着,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没有、没有别的什么能给你的了。”
【不用,钱你自己收着,我不缺,你以后都用得上的……】
都快要走到门边,两人仍推来推去,谁也不肯要那个钱。
最后各退一步,谢昭只要了原本的彩礼钱,别的让许莱娣都好好收着。
谢昭送许莱娣走出门口,就见门边放着几个大包小包。
那些是白天谢昭和江逾白一起买的东西。
谢昭扭头,凭着直觉看向不远处的一角,正正就看到了那边无措站着的江逾白。
江逾白抱着猫的手紧了紧。
视线定在谢昭和许莱娣中间来回游荡。
完了完了。
江逾白在谢昭心目中已经从一个大坏蛋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完蛋了,今天一起买的东西又要被全部丢出来了。
寂静开始蔓延,气氛逐渐怪异起来。
江逾白弯腰把猫放下,重新起来时,视线只落在谢昭的脚尖上。
谢昭往前走了一步。
江逾白立刻后退。
视线飞速往上了一下,又移开,还没瞥清楚谢昭的脸,江逾白就已经落荒而逃。
谢昭朝着江逾白的方向追了几步,很快又停下来。
谢昭蹲下去抱起大头,望向江逾白消失的方向。
突然跑什么……
许莱娣走上前:“谢昭哥,你、你别嫌我多嘴,还是要小心、小心这个表哥。”
“别、别被卖了好帮他数钱……”
谢昭对许莱娣浅浅笑了笑:【你别担心。】
许莱娣租的房子不是很远,但天太黑了,谢昭担心许莱娣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便骑着自行车把人送了回去。
谢昭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今天买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待在门口,堆成一堆,可又显得孤零零的。
谢昭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不知道在看什么亦或是在想什么。
最后才把东西都搬回了屋。
看着被轻轻合上的大门,躲远处的江逾白悄悄松了气。
至少东西没有扔掉。
这样煮的饭就不会总是半生不熟了。
周遭一片寂静,黑暗完全吞噬了江逾白。
江逾白默默走回了几公里外的小屋。
那是江逾白好久之前买的小。房子
偶尔来看谢昭一眼,会偷偷在这里待一待。
洗完澡,江逾白只觉得更没有力气。
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失落又无力地躺在床上。
突然,手机的特别关心响了下。
江逾白忙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
谢昭:“你已经回家了吗”
江逾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来来回回地打,又反复地删。
不一会儿谢昭又发来一条消息:“我们不给今天做个了结吗?”
江逾白心脏狂跳,窒息感直把他团团包裹住。
谢昭:“我们还没有一起看日落。”
谢昭:“之前说好了的。”
江逾白压着呼吸,打字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不用了吧。”
你其实一点也不想看见我的吧。
江逾白:“约定作废吧。”
江逾白:“谢谢你那天陪我一起做那些事。”
江逾白:“还有,还有那个小姑娘的事,对不起,我会和她道歉,我会弥补她的。”
知道谢昭要娶许莱娣那时,江逾白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他所以为的,插足他们感情的第三者赶走。
这样谢昭就还是他的小哑巴。
那时的江逾白做得这样理直气壮。
虽然抱有私心,可他帮助许莱娣脱离原生家庭,给她工作,给她很多的钱,再没有人比他还要厚道了。
可事实是,江逾白就是做了很恶劣的事,因为一己之私剥夺许莱娣的权利和自由。
谢昭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不一会,谢昭又发过去来一条消息。
“我还欠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