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
“我哪里知道。”
“我身体素质一向这么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差了。”
江逾白的表情十分坦然。
可谢昭就是知道江逾白在撒谎。
谢昭后知后觉地想。
原来那时江逾白只是在等衣服晾干,并不是所谓的什么准备吗?
原来那晚的江逾白不是话变多了,只是在分散谢昭的注意力,以防谢昭发现他的真实情况。
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多此一举地让出雨衣。
毕竟就算发现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会因为担心而不自觉哭泣吗?
说什么深思熟虑。
【你应该告诉我。】
【为什么要让我蒙在鼓里?】
【如果你真的休克死掉了,那你要我怎么办?】
谢昭的表情很痛苦,还有显而易见的愤怒。
“你不用怎么办。”
江逾白搓了搓手,嗫嚅:“你就忘记我好好过,反正没有我……”
【忘了你?】
【你明明就是想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我没有那样想。”江逾白皱起眉,表情慌乱又委屈。
“你为什么要那样想?”
“我根本没有那样想过。”
【没有吗?】谢昭眼眶泛了点湿,反问。
江逾白语气轻下去,很憋屈无辜:“反正就是没有。”
“是,我是知道自己有点发烧,但是我不知道会这样严重,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休克。”
“那让你发烧和让我发烧,怎么样我都肯定会选后者。”
“才不是为了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什么深刻的印象,毕竟我在你这里已经够烂的了。”
“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再说就算我死了,那又怎么样呢?”
“像我这样的坏人不是本来就该死的吗?”
“之前我们不是一起写过那句人什么固有一死吗?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为你而死对我来说就是死得其所。”
“有什么不可以?”
【我不接受!】
【我不要你因为我怎么样。】
【你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情?】
【你不是答应过不会来见我吗?】
【你为什么要来?】
江逾白:“……我只来过几次。”
谢昭红着眼眶,反驳:【明明很多次。】
【我都看见你了。】
江逾白愣了下,有些心虚:“你怎么看见我的?”
【我就是能感受得到。】
【你看你刚刚还想骗我。】
江逾白才知道刚刚谢昭在诈他,愈发心虚:“你好厉害。”
“这都被你发现了。”
“但是真的就几次……”
【几次?】谢昭明显不信。
【如果只有几次,那你为什么会出车祸?】
江逾白怔住。
【那天在村口外边路上出车祸的是不是你?】
“不是。”江逾白下意识否认。
【你撒谎。】谢昭直直盯着江逾白,表情肯定。
那天于车祸现场的擦肩,谢昭看见车窗后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形。
谢昭告诉自己不可能是江逾白。
江逾白才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江逾白悄悄潜进了他的房间,不小心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块血迹。
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情,或许真的只是天气太干燥而流的鼻血。
可此刻江逾白不自在的神情,就是在告诉谢昭那个车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是江逾白。
谢昭:【你当时还骗我是流鼻血。】
江逾白:“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知道。”
【你就是觉得我很好骗!】
江逾白快憋屈死了:“我没有……”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
谢昭:【因为你一直都在骗我。】
江逾白沉默下来。
他说的嘴唇动了两下:“好吧。”
只要一想起从前,江逾白就自知理亏,他不想也没法为自己辩解。
“总之抱歉……是我食言谎话连篇。”
“对不起。”
见状,谢昭的胸口开始一阵阵发闷。
虽然江逾白是在道歉,可谢昭莫名更加生气。
他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江逾白看着已经关上的门,默默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
他把饭盒洗干净收好,安静地躺回到病床上。
江逾白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良久 别过头,抬手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双目。
晚上,谢昭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江逾白拿手臂遮住眼睛的样子。
江逾白还在睡觉,被子偏薄的身形正规律平缓地起伏着。
谢昭想起来江逾白眼下那片乌青,想了想,打算等江逾白睡醒了再把饭给他。
谢昭正要关门,床上的人忽然就动了下。
江逾白仍半抬着手,脑袋往门口的方向偏。
就这样,谢昭就和江逾白有些迷茫的视线撞上了。
谢昭缓缓眨了两下眼睛,最后还是端着保温壶进来了。
【先吃点晚饭吧。】
【吃完再睡吧。】
谢昭把饭盒打开,有汤,还有食材很丰富的面条。
江逾白早已经坐了起来,他乖乖接过谢昭给的饭盒:“谢谢。”
“你吃了吗?”江逾白又抬起脑袋问。
谢昭点了下头,江逾白就开始安静地吃饭。
谢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时不时看一下正低头吃饭的江逾白。
再怎么欺骗,再怎么去讨究对错,事实也是江逾白为了救他一命险些丧命。
如果不是江逾白偷偷来看他,如果江逾白没有找到他,那他和大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那晚。
谢昭闷闷地想着。
他刚才在那里不断地找茬挖苦江逾白,不仅不近人情,甚至有些蛮横不讲道理。
谢昭深呼吸一口气。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再次视线撞上,眼中都有点意外。
“你先说吧。”江逾白马上说。
谢昭:【还是你先说吧。】
江逾白放下碗筷:“不考虑后果是我的不对,对你隐瞒我的真实情况还扰乱你的思绪也是我的不对,我和你道歉。”
“我真的没有觉得你好骗。”
“你不要生气。”
“我知道道歉也没有用,伤害已经造成,或许怎么也没办法弥补,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江逾白说的似乎不仅仅是那天的事。
谢昭安静了会儿,他想了想,很真诚说:【那晚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你及时出现,谢谢你又救我。】
【我会照顾你到出院的。】
【医药费,医药费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我不要。”江逾白直接否决。
【我真的不想欠你。】
江逾白深吸了口气:“我自己要生病,又不关你事。”
【可是你是因为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江逾白胸膛起伏的幅度变大了点。
他有点闹脾气似地开始收碗筷。
“那我不住院了。”
“反正我也已经好了。”
“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大家赚钱都不容易。”
“还是不要浪费了。”
谢昭被江逾白这样一通操作搞下来,反倒变得有些无措。
谢昭按住江逾白:【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
“我又做错了?”
【你还没好全,医生说还要观察两天的。】
“哎呀、”江逾白盯着谢昭,忽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你还我钱……”
“你别还我钱……”
“我又不缺。”
江逾白那语气,好像就差没在床上撒泼打滚了。
虽然撒泼打滚这样的词放在江逾白很诡异违和,但谢昭脑海里居然真的有了点画面。
“如果你真的想还,就分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一天、半天就可以。”
“好吧,果然还是很过分的是吧……”
【你先吃饭。】谢昭打断江逾白,把饭盒重新挪到江逾白面前。
“哦。”江逾白马上又安静下去,乖乖吃饭。
原来江逾白的话真的变多了。
怎么变得这么能说。
谢昭坐回到椅子上,手不自觉扣起床单。
一整天都很神奇或者说是诡异。
今天居然一直都没和江逾白吵起来。
明明一整天两人的意见都不合,但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吵起来。
为什么呢?
谢昭思考。
似乎是江逾白没冲他发脾气吧。
也或许是江逾白总在道歉吧。
等江逾白吃完饭,谢昭要帮忙收拾,还没开始行动,就被江逾白制止了。
“不用,我自己洗就行。”
谢昭扣了扣掌心,又坐了回去。
晚上,谢昭自觉不再提还钱一类的事。
他在江逾白隔壁的床上睡下,方便照顾江逾白。
江逾白躺在另一张床上,扭头,时不时看一下谢昭。
又不敢看太久,怕被谢昭发现他的视线,惹人生烦。
也怕总扭头,吵到谢昭睡觉。
原先江逾白是拒绝了谢昭的照顾提议,奈何谢昭犟得不行,一定要留下来照顾他。
而江逾白转念一想。
VIp病房的环境算不上差,也很方便,除了私心想要吃谢昭做的饭,别的也不用劳烦谢昭。
由于某些私心,江逾白便没再推拒。
居然还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和谢昭待在一块,呼吸这样近距离的空气。
好幸福。
“像做梦一样。”
江逾白实在没想到还可以有这样的一天,心里这样想着,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声。
谢昭马上回过头,很敏锐的样子,示意江逾白怎么了?
刚刚在说什么?
“没有。”
江逾白发觉自己刚刚很傻,连连摇头。
“我说晚安。”
“早点入睡。”
闻言,谢昭安静了几秒,才嗯了声。
【你也是。】
……更幸福了。
今夜江逾白十分矛盾。
他既想清醒地和谢昭待久一点,可在这样软绵绵的舒适环境里,他又忍不住犯困。
挣扎片刻,江逾白还是快速地在这样安宁的环境里入了眠。
医生说江逾白的情况还不大稳定,还需要留院观察。
谢昭怕江逾白夜里会出现什么新情况,不敢睡得太深,还调了两个振动的闹钟。
谢昭第一次醒的时候就发现江逾白有些不对劲了。
他下床走到江逾白床边,伸手一摸 就发现江逾白发了低烧。
好在医生提过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谢昭提前就有准备。
谢昭将提前准备好的退烧贴黏在江逾白脑门上,又打了盆水,给江逾白擦汗。
低烧反反复复,不至于要命,可会连续不断受到折磨,导致江逾白睡得很不踏实。
好梦眼睁睁被撕碎,变成噩梦,沉沉浮浮,把江逾白困在里头,反复折磨。
一夜,谢昭执着地给江逾白擦汗,润湿江逾白的唇,然后趴在江逾白床边小眯一会儿,又重复以上工作。
天微微亮的时候,江逾白的烧才算是完全退了下去。
谢昭给江逾白擦完最后一次汗,将毛巾放回水盆里,起身准备收拾一下桌面的东西。
“不要、”
江逾白忽然抓住谢昭的手腕。
力道不轻,可也不重,冲动中又带着克制。
谢昭愣了下,垂眸。
江逾白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眼睫正不安地发着颤。
江逾白的嘴抿着,似乎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又碍于什么,说不出口,把自己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僵局里。
谢昭弯下腰,想要小心地掰开江逾白的手。
奈何只掰开江逾白的一只手指,江逾白马上又抓得更紧了。
“对不起。”
“可不可以不要走……”
江逾白的语气慌乱又无助。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谢昭动作停在那,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对不起什么呢?
谢昭不知道。
大概是以前的事吧。
可他总不想回忆也不想去提以前。
“好吧……”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梦里的江逾白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他的眼睫不那么颤了,可是却渐渐湿了。
“确实。”
“我太坏了,你不要原谅我。”
这句过后,江逾白又久久不开口。
就在谢昭以为江逾白又安稳睡过去时,江逾白忽然又说:“忘记我……”
“天天开心,平安喜乐。”
江逾白终于松开了谢昭的手,只轻轻搭着,谢昭一抽就可以抽出来。
谢昭抽出手,快速地眨着好几下眼。
他握着刚刚江逾白抓住他的手腕。
烫烫的。
谢昭用掌心搓了下那个地方,端起水盆 快步到了浴室。
谢昭打开水龙头,反复地搓洗着毛巾。
忘记我。
天天开心,平安喜乐。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
江逾白的表情并不像在说什么客套话玩笑话。
他说得很认真,有点释怀,又有点痛苦。
“嗯?怎么起得这么早?”江逾白突然出现在谢昭身后。
谢昭身体猛得抖了下,毛巾掉回了盆里。
“啊不好意思、又吓到你了。”江逾白忙后退两步,整个身体都退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