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惊动了里面每一个心神不宁的人。
“我们回来了!”菊池启太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率先走了进来,他手里紧紧抱着那个古旧的木匣,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岬佑月紧随其后,反手迅速将门关好、卡死,她手中的黑色塑料袋看起来也颇为充实。
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园田真理几乎是立刻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长田结花也站起身,紧张地望着他们。连面朝墙壁的西田清高,背影也似乎松动了一下。乾巧靠在墙边,目光从自己肿痛的右腿上移开,带着疲惫而审慎的视线投向归来的两人。
“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遇到危险?”真理的声音沙哑而急切。
“没事,我们很小心。”岬佑月安抚道,将黑色塑料袋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上,“买到了一些急需的消炎药、止痛片和绷带。另外……”她的目光转向启太郎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的木匣,语气变得有些异样,“我们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和一个……可能非常重要的线索。”
她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启太郎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激动的心情,然后轻轻打开了木匣。里面衬着丝绸,摆放着几块形态奇特的根茎和一些卷曲的干枯茎条。“这是野山七和铁皮石斛,”他指着药材,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拔高,“是岬小姐的朋友,一位叫水泽夏美的药剂师给的。她说这些对严重的跌打损伤和恢复体力有奇效!尤其是巧先生你的腿伤!”
乾巧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药材,眼神里掠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疑虑:“她为什么给我们这些?你们暴露了?”
“不,我们没有暴露。”岬佑月接过话,语气沉稳但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夏美是我信得过的大学同学。她给我们这些,是因为……她的兄长,水泽润,在几个月前遭遇意外后,也变成了奥菲以诺。”
“奥菲以诺”这个词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仓库里激起了涟漪。
乾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抿紧了嘴唇,目光在岬佑月和那个木匣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这背后的风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长田结花——这个女孩也是奥菲以诺,却与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此刻正担忧地看着他。这个认知让他强行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激烈言辞,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挣扎。
岬佑月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清晰而冷静:“重要的是,水泽润现在和一群不愿意伤害人类、同样在躲避Smart brain追杀的奥菲以诺在一起。夏美说,她的兄长告诉她,他们在寻找一条‘不同的路’。这些珍贵的药材,就是他的‘同伴’们找来,并通过他转交给夏美以备不时之需的。而且……”
她从口袋里取出那个用植物纤维编织、嵌着一小片三七的简易护身符,展示给众人看。“这是水泽润留下的信物。他说,如果遇到真正需要帮助且心怀善意的人,可以把这个交给对方,他的‘同伴’们或许能认出它。”
真相如同层层剥开的茧,露出了内部惊人的核心。仓库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片刻后,乾巧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带着浓浓疲惫和怀疑的叹息:“……这太巧了,巧得让人不安。”他的声音低沉,不再是最初预想中的咆哮,但那沉重的压力感却丝毫未减,“一群隐藏起来的奥菲以诺,恰好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通过你多年未见的同学,送来了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岬小姐,启太郎,你们能保证这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吗?利用我们的困境和……和对草加那份执念的认同?”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巧先生!”启太郎急切地辩解,“水泽小姐真的非常担心她的哥哥!那种感情是装不出来的!而且,如果这是圈套,为什么不在药店就直接抓住我们?为什么还要给我们这些真正能治伤的药材?这说不通啊!”
“也许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抓住我们,”乾巧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那个护身符上,眼神复杂,“也许他们想通过我们,找到并清除那些不服从Smart brain的‘叛徒’奥菲以诺。一石二鸟。” 这个推测合乎逻辑,也符合Smart brain一贯的作风。
“但这也是草加君生前就在寻找的出路!”真理上前一步,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相信存在‘另一边’!如果他在这里,他一定会选择冒险尝试!巧,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和选择了!难道要等到你的腿伤恶化,或者Smart brain的搜捕网彻底收紧,我们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吗?!”
“我知道他相信!”乾巧猛地抬高了声音,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里面混杂着对草加独自赴死的不解、愤怒以及深藏的无力感,“但他现在不在这里!做出决定、承担后果的是我们!” 他用力握了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腿上的伤痛也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再次看了一眼沉默的结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奥菲以诺并非铁板一块。这让他无法完全否定另一种可能性。
一直安静听着的长田结花,此刻却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那个……我……我刚才,在岬小姐和菊池君回来之前……好像……也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什么奇怪的东西?”岬佑月敏锐地问道。
结花努力组织着语言,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就是……一种感觉……很温和,很熟悉……让我想起……想起以前有一次,我被Smart brain的人追得很害怕,躲在一个巷子里,后来……后来好像有两个……奥菲以诺路过,他们……他们没有抓我,反而把追我的人引开了……我当时太害怕,没看清样子,但那种感觉……和刚才隐约感觉到的一点点……有点像……”她说着,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乾巧,又迅速低下头,“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结花的这番话,如同在已经倾斜的天平上,又加上了一颗不大却很有分量的砝码。她过去的经历,似乎间接佐证了“善良奥菲以诺”存在的可能性,并且与岬佑月带回来的信息形成了微妙的呼应。
乾巧死死地盯着地面,胸膛起伏着,内心的挣扎几乎写在了脸上。理性仍在尖叫着警告,但现实的压力、同伴的期望、草加的遗志,甚至结花提供的微弱佐证,都汇聚成一股他无法忽视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凭一己喜怒行事的孤狼,他肩负着保护所有人的责任。
一直沉默的西田清高,在此刻用一种异常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长话的语调,缓慢地开了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草加……阻止我……用腰带……是知道……代价……他选择……自己承受……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敲碎了乾巧心中最后的顽固壁垒。他闭上眼,深深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近乎妥协的平静。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既然大家都……那就试试吧。”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自己的伤腿上,“但是,必须极度谨慎。不能直接暴露这个地点。需要约定一个中立的地方,并且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不能有任何犹豫。” 他终于将目光投向岬佑月,“怎么联系他们?通过那个水泽夏美?”
岬佑月摇了摇头:“水泽润行踪不定,夏美也无法直接联系他。但是……”她举起手中的护身符,“她哥哥说过,他的同伴或许能认出这个。或许……我们可以通过某种方式,释放这个信号,等待他们主动来找我们。这比我们盲目地去寻找要安全得多。”
“释放信号?怎么释放?”启太郎好奇地问。
岬佑月沉思片刻,目光落在了结花身上,一个大胆而谨慎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这需要结花的帮助,也需要一点……运气。”
仓库内的气氛依旧凝重,但一种名为“行动”的活力,已经开始悄然取代之前绝望的死寂。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信任的建立更是艰难无比,但至少,他们终于迈出了寻求盟友的第一步。
而此刻,没有人知道,他们意图接触的对象,早已如同黑暗中耐心的猎手,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并且,正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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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