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深空猛然亮起,却不是任何已知天体的光芒。
一片诡异的灰紫色极光毫无征兆地铺展开来,如同宇宙深渊中一片巨大而濒死的肺叶,每一次明灭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律动。
原本蜷缩在控制台下的机械猫小舟瞬间炸毛,金属脊背弓起,仿生瞳孔中的蓝色数据流疯狂跳动,发出一阵混合着电流音的低语:“警报。这不是导航记录中的任何已知天象……引力场读数正常,空间曲率稳定……不是导航错误……是它,它在拉我们。”
齐书沅的眉心,那常人不可见的归元之眼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微颤。
几乎在小舟出声的同一瞬间,她识海中温养的古朴玉佩共鸣加剧,嗡鸣声仿佛要撕裂她的意识。
她立刻明白,飞船正被一种超越了物理定律的非空间力场牵引,航行轨迹已经偏离了原定坐标零点七度。
这个数字微小到足以被常规仪器忽略为误差,但在她的感知中,却是一条通往深渊的岔路。
她面色不变,以检查维生系统为由,看似随意地走过每一位队员身旁。
在她靠近的刹那,一缕琉璃心莲般剔透的神识悄然扫过他们贴身佩戴的护身符。
七枚符箓中,由她亲手烙印的“心灯印记”竟在他们毫无察觉的状态下,与那灰紫极光同频率地脉动着,其波形与她记忆中灰烬9地核的特殊波动完全一致。
她心中一沉,一个冰冷的念头浮现:不是我们在寻找那扇门……是门,在辨认我们。
夜色渐深,轮值的凯恩独自坐在驾驶位上,飞船的静默运行声被一阵尖锐的耳鸣撕裂。
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控制台的冷光化为战场上燃烧的残骸。
一个焦黑的身影,是他曾经的战友,正从火海中挣扎着向他爬来,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凯恩的呼吸骤然粗重,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强行启动了植入太阳穴的“雷引清梦装置”。
一阵微弱却剧痛的短脉冲电流瞬间贯穿大脑,额角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恐怖的幻象才如潮水般退去。
同一时刻,在飞船最底层的符阵维护舱内,岚正专注地检修着能量回路。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划过,却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一道道她从未学过的、扭曲如虫豸的纹路。
就在她即将完成一个完整符文时,一旁的米娅猛然睁眼,她察觉到一股阴冷晦涩的能量正在从船体深处弥漫开来。
“地脉锚定!”米娅低喝一声,双手按地,土黄色的能量瞬间如无数根须扎入金属地板,试图稳固住飞船的能量场。
然而,这股能量却像钓饵,竟从地板的金属晶格中引出了一缕比深空更纯粹的黑气!
米娅脸色煞白,迅速结印将其封锁在一小块区域,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这船……被污染了?”
齐书沅的身影下一秒便出现在舱门口,她的神识早已捕捉到了一切。
她没有理会那缕被封印的黑气,而是径直走向船体外壳的一处内壁,那里不久前刚刚更换过一块装甲板。
她的神识探入其中,立刻找到了污染的源头——一块嵌在新旧金属夹层中的、不起眼的回收金属残片。
这正是杜克在出发前从废品站“顺手”带回,却未按规定上报的“废弃件”。
齐书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以为换了一身光鲜的装备就万无一失?殊不知,污染早就进来了。”
她立刻召集七人到一间完全密闭的货舱中,迅速布下一个名为“七曜微调·逆溯阵”的复杂阵法。
她将那块被污染的金属残片置于阵法中心,随即划破指尖,以自身蕴含着庞大生机的精血为引,激活了一个简化版的“净魂煅符阵”。
赤金色的火焰无声升腾,却不带丝毫温度,直接灼烧着那块残片。
那缕黑气被强行从金属中剥离出来,在阵法中央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发出一连串断续而沙哑的低语:“……第九……灯……未灭……第七……人……已来……”
话音未落,塔莉亚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她颈后那个家族传承的星辰符纹正散发着灼人的高温,而她的嘴唇,竟在无意识地开合,与那人形幻影的口型完全同步:“我们……是守灯人。”
守灯人!
齐书沅脑中仿佛一道惊雷炸响,瞬间明白了。
这些纠缠不休的低语和幻象,根本不是什么恶灵或诅咒,而是五十年前,同样前来灰烬9参加试炼,最终却被困在“梦渊”中的前代试炼者们残留的执念!
她眼神一凛,不再试图驱散,而是将自己的神识凝聚成利剑,强行切入那片由执念构成的幻象,厉声喝问:“心灯之门,在哪?”
那模糊的人形似乎被她的力量所震慑,动作一滞,随后缓缓抬起手臂,指向一个方向——灰烬9的地心。
幻影在火焰中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句在众人识海中回响的话语:“……信者……开门,疑者……成灰。”
风波暂息,但更深的谜团笼罩了所有人。
艾尔维斯一直紧锁着眉头,他那只经过灵能改造的左眼,从刚才开始就持续捕捉到一种混杂着期待、悲伤与警告的异常情绪波动,源头直指飞船的中央AI。
他立刻调取了主机的深层通讯记录,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脊背发凉:从他们进入这片星域开始,每晚的凌晨三点十七分,飞船AI都会自动生成一段看似无意义的冗余代码。
而这段代码,如果将其中的字符进行倒序排列,竟然与《启明篇》最后一页那个失传的终极符阵完全吻合。
他骇然地将发现上报,齐书沅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声音低沉:“不是AI出错了……是‘它’,在学习我们。”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了伊莎交给她的那枚加密数据芯片。
当她尝试将芯片接入阵法核心的读取端口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芯片未经任何指令,竟自行激活,投射出一段残缺的立体影像。
影像中,一群身着星使制服的人在一片灰色的浓雾中挣扎,一个接一个地被吞噬。
最后一人在被吞没前猛然回头,他绝望的脸上,赫然刻着与塔莉亚颈后一模一样的星辰符纹!
小舟的机械尾巴不安地扫动着,发出低沉的咆哮:“这不是记录……这是记忆回放。梦渊的记忆,正在通过那块废铁渗透进来。”
那一夜,齐书沅没有合眼。
她盘坐在飞船的几何中心,以自身强大的神识为丝线,织就了一张覆盖全员的“七心神网”,将七人的意识锚点牢牢地连接成一个稳固的闭环。
她明白,被动的防御只会让他们被一步步拖入深渊。
她要变被动为主动。
深吸一口气,她调动起与众人相连的神识力量,向着那无形的“梦渊”,主动释放了一道蕴含着独特星辰规律的波动——那正是“七曜连星阵”的起手式。
这道波动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面。
刹那间,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小舟,双瞳中的蓝光爆闪到极致,它猛地转身,锋利的机械尾巴在坚硬的合金舱壁上高速划过,留下一行闪烁着微光的星阵文字:“回应已接收,路径校准中。最终目标:茧心。”
几乎在同一时刻,遥远的灰烬9行星深处,那座传说中倒悬于地心熔岩海上方的巨型坟墓顶端,七个尘封已久的基座上,有微光逐一亮起。
第一盏,第二盏……直至第七盏。
幽暗的光芒刺破了地底亿万年的黑暗,如同有人跨越了五十年的时光,正在一盏一盏,重新点燃长夜里的灯。
飞船的引擎发出一阵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低沉轰鸣,所有的导航参数在一瞬间被清空又被重写。
航行不再是被动的拖拽,而是在一个未知意志的引导下,一场无法回头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