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足以吞噬世界的白光，持续了漫长的十秒。
又或者，只有一个刹那。
当光芒终于散尽，天地间恢复了死寂。
林越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他的生命，在那最后的吻中，几乎被抽干。
但他没有死。
怀中那颗正在爆炸的恒星，平息了。
那股足以将他从存在层面抹去的净化能量，消失了。
他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稍稍拉开了距离，看向怀里的人。
他看到了。
那纯白的，神性凛然的长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处，被一抹顽固而熟悉的银色所侵蚀，所取代。
纯白在节节败退。
银色，在收复失地。
仅仅数秒，那代表着“终焉”的白，便彻底褪去。
一头柔顺的，在昏暗天光下，依旧流淌着月华般光泽的银色长发，重新披散在她的肩头。
她的双眼依旧紧闭，但那眼皮之下，属于神明的，纯粹的金色光芒，也已迅速黯淡。
成了。
那个吻。
那枚“灵魂烙印”。
成功中断了“终焉”模式。
林越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绽开一个虚弱至极，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赢了。
然而，笑容仅仅维持了半秒，便彻底僵住。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呻吟，从零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她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寒冷，更不是因为恐惧。
是痛苦。
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
林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在零的体内，此刻正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进行着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
一股，是他的“灵魂烙印”。
那股由他的爱与记忆构成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
它如同一个楔子，死死地钉在了零的灵魂核心，不断地广播着属于他们两人的过去。
另一股，则是“终焉”程序的残骸。
那冰冷的，绝对理性的，遵循着“净化”指令的盖亚意识。
它虽然被中断了最高权限，却并未被彻底消灭。
它正在疯狂地反扑，试图夺回控制权，试图抹除掉林越注入的那个“变量”。
两股力量的冲突，化作了撕裂灵魂的酷刑，全部由零一个人，默默承受。
“零！”
林越收紧了手臂，再次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想用自己的存在去告诉她，他在这里。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零的颤抖，愈发剧烈。
她的皮肤之下，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正在游走的裂痕。
那不是物理上的伤口。
而是能量失控的具象化。
“终焉”模式，被强行中断了。
那股原本应该用来净化整个星球的，庞大到无法计算的源质能量，失去了引导，失去了目标。
它变成了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狂暴的野兽。
而那个笼子，就是零的身体。
能量，开始反噬了。
轰！
一道纯白色的净化能量，从零的后背失控地射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绚烂而又致命的弧线，最终，击中了远方一头茫然矗立的君王级畸变兽。
没有声音。
那头山峦般的巨兽，连同它周围百米的同类，瞬间汽化，连尘埃都没有留下。
这只是一个开始。
噗！噗！噗！
一道道失控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零身体的各处，毫无规律地迸发出来。
它们胡乱地射向天空，射向大地，将本已满目疮痍的战场，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
每一道能量的射出，都伴随着零愈发痛苦的闷哼。
她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残破。
一道细微的，闪烁着白光的裂痕，出现在了她光洁的左臂上。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些裂痕，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
她看起来，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精美绝伦的瓷娃娃。
不！
不能这样！
林越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千辛万苦，甚至赌上了系统和自己的全部，不是为了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自己的力量撕成碎片！
他不能接受！
一股混沌的，杂糅着疯狂与毁灭气息的力量，从林越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里，被他强行压榨了出来。
深渊之力！
他将自己最后的，仅剩的这点力量，通过两人紧贴的身体，疯狂地灌注进零的体内。
他企图用这股同样源自高维的力量，去中和，去镇压那些狂暴的净化能量。
然而，他的深渊之力，在接触到那片能量海洋的瞬间，就如同投入熔岩的一片雪花。
悄无声息地，被彻底蒸发。
连一朵浪花，都没有能够激起。
两者的层级，差距太大了。
林越那最后的希望，被彻底碾碎。
绝望。
冰冷刺骨的，比“终焉”模式更加纯粹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他救不了她。
签到成功，换来的不是凯旋，而是更深的地狱。
就在这时。
零的身体，猛地一僵。
所有的能量迸发，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那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熟悉的，林越曾凝视过无数次的金色眼眸，倒映出他此刻沾满血污与绝望的脸。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神性的冰冷，也不再有失控的痛苦。
只剩下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哀伤。
她抬起了那只布满裂痕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手。
轻柔地，抚上了林越的脸颊。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充满了留恋。
“林……越……”
她开口了。
是属于她的，清冷的，却又带着一丝沙哑的音调。
她凝视着他，那双哀伤的金眸里，缓缓蓄起了水汽。
“对不起。”
“……我好像，要坏掉了。”
一道刺目到极致的白光，在她胸口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